陆千红从前是魏秋在曲源县的通房,后来抬起来给了一个侍妾的名分。 魏家二房在外流离时,她也跟着一起,那个时候的魏家众人,在各路追杀下,真是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算是同魏家共过生死之人,后来魏秋登极,便给了她一个婕妤的称号。 陆千红从前并未怎么接触过禾草,这还是她头一次到凤喜宫来。也是头一次同这个传闻中的“祸水”近距离说话。 只这么一上午,陆千红觉得传闻还是太谦虚,太含蓄了,这女人完全不将人放在眼里,她原以为,就算两人是对头,好歹面上还要保持该有的客气和分寸,虽然是虚伪的。 可这女人不是,完全一副恃宠而骄的高姿态。 还说什么能吃能睡是福,这也太能睡了,日上中天还睡。 “陆婕妤有什么要紧事,跑来等了一上午。”禾草拿起茶盏,撇了浮沫,呷了一口。 陆千红抿了抿嘴,也拿起茶盏轻呷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常往你宫中,虽是你的福泽,到底有些不好,并非我妒你,我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只是以后总要有新人进宫,我能容忍你的这些行径,日后那些新进的宫妃们能容忍下你?” 禾草完全不上心的模样,这话里的意思,她听明白了,绕了一大圈,就是让她不要独占帝王恩宠,分她一半。 陆千红说完,见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喜不悲亦不怒,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正待再说些什么,禾草却开口:“陆婕妤还有其他的事么?” 陆千红一时没反应过来,准备好的说辞堵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张脸憋得通红,最后只能气怔怔地带着宫婢离开。 “夫人,陆婕妤这是想从您这里分陛下的恩宠,却说得为您好似的。”立于禾草身边的宫婢捂嘴讥笑道。 禾草看了她一眼,宫婢自知说话造次,忙闭了嘴。 过了两日,工部派了匠师来凤喜宫,先进行测探,随后工匠们进入内殿。 施工的内殿用围屏从凤喜宫隔出来,避免惊扰到贵人。 工匠们听说,此殿住的正是传闻中的“妖姬祸水”,那么大的沐浴池,只因那女人喜戏水,皇帝便生生将一个沐池扩大到一座屋宇那般大。 这可真是应了她的名,“祸水”。 这些工匠皆是工部记录在册的,做公家活计,做活不能太快,亦不能太慢。快了,下次再到哪儿去揽这么好的活儿,慢了,完不成进度,便是大罪。 不过对他们来说,只要不出意外,按时完工没问题。 这日中午,工匠们放下手中的器具,盘腿坐在地上,等着宫婢送饭食。 帷幕揭起,佝腰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宫婢,合中身材,脸上有些麻子,嘴角边还有一颗硕大的黑痣。 “师傅们,饭来了。”女人说道。 工匠们聚了过去,各自领了饭食,其中一个年长的工匠疑惑道:“换人送餐食了?” 女子笑道:“是呢,以后由我给师傅们送饭。” 工匠们听了笑道:“给我们这些粗人送食可不是好活,你这丫头笑得倒是开心,是不是被人抓着错处了,给你派了这么个差。” “还真让这位师傅说着了,前儿打碎了一个花瓶,又同宫里的姑姑呛了几句嘴。” 工匠们一面说笑一面大口吃饭。 再之后,全是由这个嘴角有痣的宫婢给工匠们送饭。 因送完饭食,需等工匠们用完餐,将食盒收回,所以每次送完饭后,那宫婢不会立马离去,一来二去,众人和她也都熟悉了。 “咱们整日丫头丫头的叫,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儿。”其中一个工匠道。 那宫婢笑道:“我是宫中做粗活的,名字也取得贱,叫小草儿。” “小草儿这个名字好啊,一把火烧了,它又能长出来,不容易死哩!” 另一个年长的工匠抵了那汉子一拳头:“瞎说啥,小草儿,别跟咱们计较,咱们都是粗人,不太会说话。” “不打紧,我也喜欢这个名字。”女子仍是笑着,接着说道,“师傅们,你们给我讲讲江湖上的事罢。” 工匠们笑道:“丫头,你还知道江湖呢,江湖可不是好玩的。” 女子狠狠点头:“我就是好奇,江湖那么大,一定有很多能人异士,还有很多新鲜事。” “这倒是!既然你想听,那咱们就说一说。”一个稍稍年轻的工匠说道,“哎,你们听闻没,平城的龙虎门一夜之间被人扫了。”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接过话:“难不成又是卿九郎干的?” “不是他又是谁?” 一说起这卿九郎,众工匠全都像打了鸡血一般,双眼放光,振了精神。 “小草儿,你长居深宫,怕是不知卿九郎这号人物。” 卿九郎?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听他的故事,她找各种理由,不是修葺园子就是修葺沐池,就是为了从这些民间人嘴里听到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