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他的面前立住,不说话,魏泽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看了眼面前的棋盘:“下一场?” 魏秋坐下,两人开始你一子我一子对箸。 魏秋趁他落子的空隙看向对面,他的大哥,明明还很年轻,鬓发间却生了不少华发,眉间尽是岁月的痕迹。 棋盘上的黑白子渐多,他却不曾开口问他任何问题,一直默着,目光始终在那棋子之上。 “大哥。”他叫了一声。 魏泽落下一子,缓缓抬起眼,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大哥没什么话问我么?”魏秋说道。 魏泽笑了笑:“过了几年山中生活,小秋儿看着成长不少。” 魏秋一声冷笑,看了眼手边的香炉,眼神暗了暗,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喝下,动作粗放,完全没了从前的金贵气。 男人走回矮榻边,看向对面,嘴角牵起一抹极细的弧度:“大哥,你一点不关心她么?” 他替她不值! 魏泽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平静道:“有你的关心就够了。” 他没有资格再去关心她,他将她托付给魏秋的那一刻起,他对她的牵挂只能深埋,不能袒露,否则对魏秋不公平,对她来说亦是困扰。 魏秋点了点头:“也对,这些年她已经习惯有我,提及你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当然会对她好,疼她都来不及。” 男人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劣桀:“昨儿晚上,她做了噩梦,我哄了好一阵,才把她哄睡着,怎么会不疼呢?” 魏秋说这话时,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魏泽,那一张仍旧平静如砥的脸,然而猛然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他。 可他看着大哥掺白的鬓发,心里又是一痛,于是叹下一口气,跪于矮榻之上,从怀里取出书信,双手递到魏泽面前。 魏泽看着书信上的字,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是一刹那,从魏秋手里抽过书信,点了点手让他坐下。 “大哥拆开看一看,她一直念着你,刚才小弟故意那么说的,她同我一直保持着距离,我和她从未逾越过那条线。”魏秋说道。 男人看着那信封,这信应该是很早就写好的,信封边角起了毛,上面的字也有些不新。 正在此时,一声轰隆的巨响从远处传来,连同屋内窗扇都震了一震。 魏泽将护卫叫进来:“去看看怎么回事。” 护卫应诺而去,不一会儿匆忙跑来,向上回禀:“回大将军的话,附近的山土塌了,不过好在镇子上没受到影响。” 魏泽想到什么,从榻间起身,因动作太过突然,直接掀翻了桌几,棋子“噼里啪啦——”撒落一地。 兄弟二人如风一般出了房间,魏秋站在楼栏处,急急展眼看去,眼睛瞬间就红了:“大哥——” 魏泽只觉得血往脑门上冲,但他仍要撑着,大步云飞地出了楼,将手下骑兵尽调,翻身上马,闯进雨里,加鞭而行,魏秋紧随其后。 雨仍在下,密集打在脸上,魏泽几乎睁不开眼,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镇上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见一彪骑兵扬鞭打马,在雨中疾驰,蹄下水花飞溅,一个个儿如箭窜出,朝坍塌的山腹飞奔而去。 人马行到山口处,全都停了下来,路口已经完全被堵死,两边的崖坡仍有泥石滚落。 魏泽挥手,让魏秋带一队人手,自己领一队人手,余者让手下副将领进,各自寻进山的路。 魏泽看了眼周围的山势,来不及等探查的小兵回报,带着一队人往山间沿路砍枝前行,因连日下雨,泥土湿滑,落脚不稳,行走十分艰难,且山体不稳,仍有倾倒的样子。 “将军,太危险,不能再往前了。”一裨将道。 魏泽看了眼身边的将士,所有人身上都是裹了一层厚厚的泥水,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带了伤,血混着泥,泥染着血。 “把那几个伤重的弄回去,其他人继续前行。” 大多受伤的士兵不愿就此返回,他们都是小将,平日根本没机会这么近距离见将军大人,对他们来说,能跟在大将军身边就是件了不得的事,以后说出去,脸上也有光。 头上的雨仍在下,不过较之前小了许多,有士兵叫唤,众人顺眼看去,山凹处,堆积的泥石间,有些房子已经完全被掩埋,只露出一个檐角,有些掩埋了一半,仅剩破败的墙垣。 众人开始往下行,快走到山脚时,魏泽的双眼定在一处,在一片废墟中,一个同山野格格不入的马车棚。 “那个地方。”魏泽拿剑一指。 众人看去,那屋子已被掩埋了一半,于是快速奔到废墟上,开始挖掘。 士兵们卖力挖掘着,他们不知要找什么人,只知道大将军乱了方寸。 男人嘴里叫喊着人名,竭力地寻着一线生机,沉了一路的精神力,在这一刻像泥石一样坍塌。 …… 山体滑落前,禾草是有感知的,当时,她正在院子门首站着,探着脑袋,望向进山的那条路,希望听到马蹄声,希望看到魏泽骑马而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