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看屠当家的神色中没有一丝慌乱,就知道他心里很有底气。 也是,宛城是个不输于洛阳的大都会,商贸往来远在洛阳之上,像他们这种垄断了宛城半个行当的帮派,有家底子傍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有了本钱,现在为韩翊跑商路又摸到了些门道,存了自己出来的单干的心思再正常不过。 韩翊没有点破,只是轻飘飘地说道, “我做买卖有些年头了。先前往来的只有吃穿用度的物件,彭城和栎阳两头跑。 自从买卖马匹之后,彭城那头很不高兴。前些天,还被楚王后景家追杀,差点交待在龟山上。 这年头,做个买卖也不太平,不知什么时候就丢了脑袋。屠当家的为帮中众人寻长远的出路实在是明智之举。” 不管韩翊是否出自真心,但面子上还是给褚衣帮留足了的,而且褚衣帮和屠家都受过韩翊的关照,屠当家的只好干笑了两声。 但还是没说话。 韩翊看他情绪稳定,就加上猛料, “这马匹生意,跟一般的穿衣吃饭不一样,买家主要是各诸侯国。 要把这生意支楞起来,光晓得货源和门道,缺了买家可不行。 据我所知,彭城这头的马匹,都是他们直接跟北边接洽。这些年,楚国的钱粮一直吃紧,结算的周期不是一般化地长。 他们的这门生意,主要是司马氏在做,人家是上千年的贩马家族,底子厚,像我这中程度的,完全不够看。 至于说汉国这头,就直接跟你交个底,汉王最敬重的子房先生,是我我世伯;汉王的宠姬戚夫人,跟我家沾亲带故,还是我把她带到汉王身边的;至于说都尉陈平,更是我生死之交的好友。 其他的就更别说了。 要把马匹卖到汉国,你有什么?人家凭什么让你赚那一份金镒?” 屠当家神情中的坚定终于有了动摇,韩翊趁热打铁道, “屠当家的,明眼人不说暗话,咱就敞亮着来。 这次大战之后,不管是那一边的胜了。北边和西边的强族还在,我华夏族大战中的马匹损失掉的还得找补回来。 所以,在很长时期内,马匹生意还有有利可图的……” 韩翊的话刚说了一半,屠当家的就有些不耐烦了, “你要说的话翻来覆去只有一句,我的后台没你的硬,还是好好地跟着你做,然后像我族兄那样在你那分点残羹冷炙,还要像奴隶一样对你感恩戴德的,是吧?” 这话让韩翊一愣,他现在才意识到一件事,不管屠当家的话说得好听或者不好听,他当初离开英布,极有可能是因为后者满足不了他的野心。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屠当家的本性如此,谁也改不了。 “他的意思是,你本可以找一个比他所有的靠山更硬的后台。” 门外一人开了口,声音是那样地沉稳大气,让韩翊都不得不敬服。 屠当家的拔了刀,就要冲到门外辩个分明,却不想那人不慌不忙地踱着方步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英布和陈平二人。 三人身上都穿着家常的细麻布襦衣,俨然是一般中等人家农户的打扮。 屠当家的一见到英布,气势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只见英布像是见着自己家的小孩一样,直接从他手中夺了刀,再插进刀鞘里。 刘邦责备陈平道,“都尉你兄弟人不行。一来就把自己的老底交待个明明白白,生怕人家不把他连根拔起似的。” 陈平笑而不答。 等到刘邦在最上首找了个坐垫坐下时,对着屠当家的说道, “没有官家作后台。即使你贩了马到内地,一个小小的县份上的衙署,随便找个借口把你所有的心血收缴了。 屠当家的在宛城这么些年,这种子事,看得不少吧?” 刘邦轻飘飘的一句话,把屠当家的所有精神气都踩在了脚下。韩翊佩服到不行。 “听他说过,你是个讲信义的人。”刘邦指着英布说道, “要是你替我守牢了宛城,孤当你的靠山。从今往后,你从北边贩来的马,只要品相还过得去的,我大汉国一律照单全收。 沿途驿馆,一律不得拦阻,违令者按叛国罪论处。” 好像在求着屠当家的似的,是邦一上来便开出了如此丰厚的条件,连韩翊这个跟了刘邦许多年的心里都有点嫉妒了。 “我没有马匹。” “孤给你配齐。” “我没有弓弩和粮草。” “孤给。” “青衣帮不会听我的。” “孤给你摆平。” …… 屠当家的提了一大堆难处,最后都是刘邦承诺处理。虽然不是白纸黑字,当着两位重臣的面,刘邦显然给足了他好处与颜面。 “直说吧,汉王想要我做什么?”屠当家的终于松了口。 “我要你顶着我的名头,顶住项羽的进攻若干轮。” 刘邦一点也不含糊。 屠当家的面有难色, “小民观察过项王调兵遣将的方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敌的。 想当初,连章邯、王离那样的百战名将合起来的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籍籍无名的我?” 刘邦的脸色沉了下来,英布却开了口, “屠兄弟,你有多大能耐,别人不知道,兄弟我还能不知道。如果说项羽那厮是天下第一擅攻的战神,天下最擅守的名头,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当得起。 想你我兄弟二人联手时,当初项梁将军派出项羽攻城,你硬是守得让他没讨到半点好处。 除了你,我想不起有谁更适合守这宛城。” 话说到这份上,屠当家的还是没松口。 韩翊知道他不想与任何一诸侯王为敌的心情,便再添了把火, “在龟山时,我死里逃生,项王的大舅哥,也就是王后的同胞兄弟,楚国的赤狐,没了。 你知道,那意味着项王已经丢了大后方,即使他再能战,也难以持久。 屠当家的尽可以放心选汉国这头。” 韩翊边说,边在心里暗暗地埋怨着屠当家。这话,要是放在私下里说,听起来不打紧。可要是明晃晃地当着刘邦的面说,他过度解读,差不多就等于公开告诉刘邦,他也是被待价而沽的。 果然,刘邦笑看了陈平一眼之后,又把眼神放在屠当家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