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露初升时,行走在暗夜里的韩翊就感觉凉意一阵阵地袭来,尤其是在穿着甲胄的情况下。 看情形,山上几拨人的恶斗已经平息下去,这时候,谁在有意或者无意间说些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突然,他感觉身边不再那样地寒冷,警觉地往侧里一看,一个着玄色夜行衣的娇小的身影蹲在他跟前,他下意识地离她远了点。 “那人,我说你,我又不是属老虎的,至于嘛你?” 话语很活泼,但声音却粗得跟砂砺一样。韩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人是女卒之类的。 他在汉军和楚军中都看到过,那些个诸侯家眷身旁,总也带着几个胡装英姿飒爽的女侍卫。她们的声音,就像跟前这位似的,听起来与悦耳怎么也靠不上边。 但是这一类人,她们的近身作战能力好多都不在樊哙之下。一般情况下,军中的兵士和将官连玩笑都不敢跟她们开。 韩翊又下意识地离她远了点。 跟前那人有点光火,“我说,你丫的,我又没让你娶我,蹲近点咋滴了?” 声音太大了,简直有一种不管不顾的感觉,吓得韩翊一个激灵,朝山道及四周围望了一圈,虽然什么也看不清,在直觉没有第三个人在的情况下,才又把目光收回到那人身上。 “我知道你,弓弩那头的。这会儿不在神殿那待着,跑这儿来躲清闲,算不得什么好鸟。还嫌弃我呢。 我呸!” 见过炸的,没见过这么炸的,这小脾气,都赶上一头惹毛了的野猪的了,在这龟山上韩翊本来就属于来路不正的那一种,所以就由着跟前那人可劲发脾气,就着不吭声对付。 对于这种脾性的人,晾着她就是对她最大的折磨。没办法,谁叫这儿是下山唯一的那条路呢。 跟前那人见韩翊不理她,更着急了,两挪三挪就到了韩翊跟前, “我说,你去打听看看,连王上最宠信的都尉大人都不敢这么对我,找死是不是?” 边说,她还边伸出手来揪韩翊。揪不着甲胄,便冷不丁地一把扯住了韩翊的脸颊,还可劲地拧了一圈,疼得韩翊只想一脚把她踹到山脚下去。 看方才的手劲,韩翊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在两招之内拿下她,怕只怕短时间制服不了,她引来更多的高手,那就麻烦了。 韩翊的眼神中满是愤怒,跟前那人的怒火也一点都没有少,大有要与韩翊大战三百回合的势头。 “小金,主子叫你回去!” 黑暗中另一个女声响起,那女声不是十分悦耳,但也不难听。 原来叫小金。清泠泠的名字,钝如碎石的声音,暴得能顶飞一头牛的脾气,这反差,真不是一般化地大。 走了好,走了就没人聒噪了,韩翊的脑子会转得更快,应对也更得法。 只是,为了防止这女娘再回转过来找他麻烦,他转身就要溜,却被小金一把拽住箭筒, “你,不能走。跟我回去,我主子需要你这种不守规矩的。” 还第一次听说因为这个被人需要,韩翊不知黑夜里还有多少他看不见的危险,况且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对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跟着前边俩小娘到了一三间的小石屋处。 右侧小屋的案几上一只雁足灯照亮了整间屋子,内里坐关一白纱覆面的小妇人,她身旁空着好几个锦垫,却没人敢坐下去。 等到小金与她耳语了几句后,她抬起头看了韩翊一眼, “弓弩那头的?不在其位,到处乱跑作甚?” “怕死。”反正山道上那两人好像提到过他离开后那些射手已经死了好几个了,而且他先前也射杀了几人,这话说着没毛病。 小妇人手指敲击着跟前的案几,好一会儿,才问了句, “我要你二更天时,躲暗处射杀那在山脚盘查的队伍的将官,做得到不?” “我怕死!” 韩翊人看了,山脚处那些人手上也有弓和弩,要是自己捅了马蜂窝,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是绝对的。 最重要的是,现在不谈条件,更待何时? 四下里又静寂下来,过了好一阵子,小妇人对小金吩咐道, “你带他下山,等我过关卡时再行射杀!” 一般情况下,无论是项羽、刘邦还是其他的诸侯王,无不像珍惜自己的手足一样爱惜自己手下的将领。 像这种明晃晃地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要置一将士于死地,韩翊只能理解为她是被刺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心里越是难受就越是要冷静才是正理,不过小妇的事他管不着,他只想下山。 小金领命后,韩翊问了句,“你不怕我下山后一去不回么?” 小妇人吃了一惊,猛地一抬头,没有说话。 “小样,我主子敢用你,就自有节制你的办法!”小金得意洋洋地说道。 “他的装束不中,让他换上中侍的服色。”小妇人补了句。 韩翊心里佩服得不行。 听得出来,这小妇人还非常地年轻。在如此如此血腥的夜色中,能镇定到如此地步,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跟着小金下山后,韩翊疑惑, “你,先适应一下这里,呶,看到没,穿那种服饰的,不管是谁,待会跟我主子行礼问安的,你就射他! 在此之前,不得轻举妄动。” 话说完了,小金却没离去,已经下了山,韩翊心里再没了包袱,一想起在山道边被她呼呼喝喝的,就想逗她一逗, “怎么,舍不得我?想做我第二十房小妾?” 在现在的刘邦和项羽的身边做近侍,或者在宫里贵人们跟前做女官的,出身大都不低,韩翊说他自己有小妾若干,一点都不算夸口。 小金又伸了手,韩翊下意识地要用手护脸,却不料小金这次拧的是胳膊,一拧,再一旋,同样是钻心地疼。 “做梦吧你!没半点翩翩公子样,就你?!” 山下小镇传来了亥时二刻的更鼓声,韩翊握硬弓的手上满是汗水,因为他看到换防的将官正是神殿处指挥弓弩手的那位。 最糟糕的是,路口不远处铺着一张苇席,席子上一人软软地靠着凭几坐着。 那坐着的人,正是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