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从来没被人逼得这么狼狈过。 当他与匈奴新单于的劲敌交锋时,他的身边不但有汉国的间者,还有单于的人马,现在的他是单枪匹马;即使在初出洛阳与汉国最出色的间者小九作生死搏杀时,对方的人数远没有现在多,更不像现在这样迫近。 那些个弓驽手靠近到一定程度就没有再靠近了,韩翊手上的这个亭长比预想中的要好用很多。 亭长的脖子上架刀的地方已经起了一条血线,他也由刚被韩翊协迫时的不断地瞅机会反制或者逃命,到现在的身体开始绵软任由韩翊摆布。 韩翊能看得出来的,那些个目力非凡的弓弩手自然也看得到, “找你们管事的出来!” 韩翊终究还是希望能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可是,那头却没一个人说话,除了像蜂窝一样多的箭头对着自己。 “没用的,姓韩的,我跟你说,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谁了。 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姐就有办法接手你的买卖。我姐说了,只要得了你的利好,那虞贱人就再也翻不起浪花来了。” 到现在还在姐慈弟孝,想用命来换一个家族长久的繁荣昌盛,韩翊还真是佩服这些个大家族的心气。 难怪不得作为汉国间者的身份暴露后,彭城还能容得下自己,原来是项羽的后院不安宁呢。 “然后呢,然后王后母家越过项家成为楚国第一大家?做梦吧,前朝的前朝,也就是周天子时,有多少诸侯是死于后宫或者子嗣之手,还有多少王侯是被母舅家夺权身死的,项羽政事算不上高明,但不代表他傻。 我身死之时,就是王后母家覆灭之际!” 亭长的目光又黯淡了几分,先前因为心气强撑起的精神也褪去了多半。 这时弓箭手队伍里才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国舅大人,要找赤狐大人解围吗?” 赤狐,很特别的称呼,韩翊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乍一听,好像是精怪或者方士的称谓一样,让人听了心里更生警惕。 手上的人没有说话,对面的人也不吭声。这时韩翊面对的情形比先前还要严峻,可是却没有一点子自己的援军的影子。 韩翊跟亭长商量道,“死了就没人真心拥护王后了,你好好想想,非得要这样吗?” 亭长轻蔑地扯着嘴角说道,“你听说过哪个大家族是靠一个人撑起来的?” 这亭长,油盐不进的,韩翊拿捏不住他,形势危急下又一时半会找不到突围之法,只得时时警惕着上下左右之余还得想着脱身之策。 韩翊心里焦躁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手上的那个疲惫得连睁眼睛都觉得困难的人好像都感觉到了,他嘲弄着他, “小子,人都说人来自世家,你懂什么叫世家吗?” 韩翊不想让他扰了理智,大危之下出奇地冷静下来,不为亭长的话所动,四下里警醒着的同时,也在尽力地找寻着一切可能的生路。 背靠着门楼慢慢地挪动,没多远便到了刚才进去的大门处。 直到这时,韩翊才细细地看了这门。 门和他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宫殿的门一样,都是严丝合缝得一根针都插不进去。就是因为这样的木工手艺,再加上从外边钉上的一根粗木头栓子,让韩翊随身带的那把不输于现世任何一个诸侯王的利刃派不上用场,心中不免感慨之余净是苦涩。 再看看手中的亭长,他即使闭着眼睛,嘴角处的那抹嘲讽的笑还是那样地明显,这时还多了一种叫优越感的表情。 韩翊没有理他,在离木条很近时,手起刀落,猛地一下就削断了那根木条。 等到木条落地的声音重重地响起时,亭长才撑开眼皮,还没等他换过表情,韩翊已经拖着他进了那宫殿,直往连廊处走去,那儿是宫殿门口视线所不能及处,也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就在这时,亭长哀嚎了起来,“韩翊,你个疯子!” 放松下来的韩翊这才笑了, “王后的娘家兄弟又怎样?千算万算,到头来还不是和我一样,都成了祭品啦? 让我猜猜,你也替我把把关,帮你从作为祭品的困境中摆脱出来,和保住后位,他是选哪一个呢?” 亭长不再挣扎,他原地坐了下来,韩翊看时,发现他的唇色已经有发白的迹象了,不过坐相倒是挺端正的。 还在摆谱! 同样作为世家子弟,韩翊走南闯北,在市井中打拼,早就没了这些个虚头巴脑的做派。 即使是同样的处境,一想起他先是想要烧死自己,后又想把自己射成刺猬,心里就不是个味儿,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一时半会出不去,扎扎他的心是一定要的, “一开始还在门楼前说我是生祭品,现在我们俩都是了。王后的弟弟——” 韩翊把最后两个字拖得特别长,自己不好过,这个亭长也别想安生。 走到这一步,至少自己还健全着,跟前这人已经算是伤了元气的了。 韩翊朝亭长跟前靠得更近了,在这时候,他还没忘了气他, “我可得离你近点,等那些人从顶上过来时,只要他们敢,我就和你一起变成刺猬!” 亭长看了韩翊一眼,想要跟他结结实实地打上一架,只可惜刚有要站起来的动作,伤口就被扯得生疼,疼得直不起腰,只得又坐了下去。 韩翊看到这一幕,再回想起他在门楼外对自己的那些个表情,心里终于有些痛快了。 还没等到他说话,亭长开了口, “这是祭祀上天的所在,他们不会进来。倒是你,再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好好的富贵不享,为了个王上的女人,搞成这样,真不值得。 听说她在被父兄送进宫前,有一个相好的,听说是在那年上汜节定的情。她为反抗还绝食过,差点没死掉,活过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想开了,很快就得了宠。 那个相好的,不会就是你吧?” 这牵强附会的本事! 韩翊没有回答他,只回了句, “如果知道你与王宫里有这层关系,我压根儿就不会找你上山,甚至都不让你知道我要上山。” 末了再补了一句, “先前以为你和他是一伙的,没想到到头来,你跟她是对头。误判害死我了,你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