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尉见没人响应宫装妇人的命令,便再没有急吼吼地找人的举动,他和在内里的大家一起朝外看去。 天还没凉下去,韩翊却看到亭长的背心处已经湿透了,就知道他心里的压力挺不小。 不过方才因为宫装妇人命令被唬得静下来的围观的百姓又窃窃私语起来,甚至人群中还有起哄的。 亭长很有见好就收的心思,无奈这时传舍里外的,还有安车队伍里的目光,九成九地都落到了他身上。为了摸不着的威望,他也只有把脖子梗到底, “乡亲们,这个冒充皇亲国戚的,不知是从哪拉来的混子地痞。他们不把事情交待清楚就不能放他们走!” 周边人的响应并不热烈,他们本来就是看热闹的,没必要掺和到里边去给自己找麻烦。 亭长尬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可他只能硬撑,眼下手底下的人加起来不到二十个,如何才能与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抗衡? 除了发动众人的力量,他实地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乡亲们,听说过阳武没?前朝时,一个过路的拿大铁球砸了始皇帝的副车,然后跟前所有的住户都没了。 以往坐安车打这儿过的,都是提前通知我们的。看见没,这轮子上缠着蒲草的,就是安车。 在我楚国,能坐安车的,统共不超过一巴掌的数。本来我也不想过问,可他们偏偏停在了我们亭。 往小里说,是过路行人;往大里说,如何才能辨别他们是不是歹人? 我们可不能因几个外乡人丢了性命!” 亭长的话终于引来了共鸣。 亭尉不知什么时候也挤到了人群中,一会一句“是亭长挑的头”,一会儿说“不能因为外乡人我们就不活了”,硬生生地把四周围人的情绪搅了起来。 韩翊也怕等虞姬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后,亭长再到传舍来个瓮中捉鳖,也悄悄地混到了群情激昂的人群中,时不时地跟着应上几句。 安车里的帘子动了动,那宫装妇人走到近前,对着内里一顿“嗯”“呀”之声后,便昂着头对队伍里吩咐道, “上头有令,事情平息之前,我们今天到山上过夜。” 龟山上有座行宫,比彭城王宫小多了,可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内里的陈设什么的足够精致贵重。项伯曾经带韩翊进去过。 事由没了,众人旋作鸟兽散。韩翊被一只手拉着到了一逆旅里,等到安下心来看时,却发现是军市令。 天气并不冷,军市令却袖着手,他神情非常地轻松闲适, “这是老朽我开的逆旅,公子你富商巨贾,以后可得多多光顾才好。 实在不行,多给伙计们打赏一点,我也承你的情。” 听到这,韩翊差不多也算是明白了,他埋怨了起来, “护送宫里那位,本就是你的任务,你既然在这,我还是不插手的好。” 军市令靠着立柱,却也不着急,他懒懒地笑着, “我是亚父这头的人,亚父不喜欢那妇人,我也不喜欢。不送。” “关我什么事!”韩翊无语。 “栎阳宫里…… 荥阳城里……” “好吧,好吧。”韩翊只得起身,朝龟山行宫方向走去。快到门口时,听得身后军市令说道, “行宫的出入令牌!” 韩翊接过铸铁,却转了方向,朝传舍走去。 亭尉这时还在传舍里盘查着入住的各人,亭长在搬了张席子靠在枣树下,等到韩翊近时,他懒懒地对着里头说道, “人找到了。” 然后再转过头黑着脸看着韩翊, “看你衣着光鲜富态,不像是一般人。一句话,你是自己跟我到司败衙署走一趟呢,还是我捆着你去?” 走到近时,韩翊才看到亭长的眼下已经起了黑黑的一圈,知道他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了,但他并不戳破,把军市令给他的那块黑铸铁扔给了亭长。 亭长把铸铁拿在手里掂了掂,再仔细地瞧了瞧,好半天脸上才堆起了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因为他的脸此时黑得跟锅底一样。 “呦嗬,宫里的?那你倒是说说,今天安车里坐着的,空间是谁?” 亭长的心情沉到了谷底,已经到了这地步了,没有比这更糟的了,得罪一个两个都是得罪,他也不怕多得罪几个,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虞夫人。”韩翊笑眯眯地回答道。 还真是只有更糟的,还有比这更倒霉的事吗?亭长抓起席子上的觚仰头一饮而尽。 “是项王最宠爱的虞夫人。”韩翊并不打算放过他。 “格娘老子滴。你知道你刚才不说清楚,想看着老子倒霉是不? 我告诉你,老子今天落不了好,你小子也别想善了!” 亭长边说边把他黑铸铁块装到胸口处,一点儿也没有要还韩翊的意思。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护送虞姬的差使本来就不是彭城派给韩翊的,他本就不想干下去。亭长激愤之下给自己找了个脱责的借口,他揖了揖手,道了声“多谢”,便要离开彭城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