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怕甚么?这会儿不是只有咱两个人吗?你不说,我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人边推棺盖边说叨,“先生给的可不是个小数目呢。咱要是拿到手,你一半,我一半,找个没人的地方,动动脑子,就凭你我的学识,在地方上站稳脚跟,管保子孙万代都吃用不尽……” 本来是浑浑噩噩的语调,等到棺材板开了多半时,韩翊看得很清楚,那人整个地僵住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丢掉手中的油灯就跑。 他身边的人没看得清楚,也追着他跑了出来,边跑边骂骂咧咧道, “诶,不带你这么吃独食的,你得分我一半!” 整个屋子起了火,是从棺材处蔓延出来的。虽然整个屋子空空荡荡的,但还是一点一点地到了墙边,再到了屋顶。 等到屋顶也着了火时,韩翊这才看清楚,先前的棺材处除了烧焦了的木头,啥都没有。按他的理解,遗体的火化过程,不但比棺材的慢,甚至比整个房屋被烧毁还要慢。不应该这么干净的。 趁着底下街坊四邻救火时嘈嘈杂杂的当口,他问小柒, “刚才你为啥不让我去追那两个小贼?偷东西都偷到你我眼皮子底下了,连死人都不放过,还有比这更恶心的吗?” “你真不知道?下午时,苦主的兄弟就从褚衣帮把他遗体领走了。听说是屠当家的念着棺材板不错,不想浪费,就差人把空棺送过来了。” 韩翊一想到那两人看到空棺时的狼狈样,就觉得好笑,“那些个金镒呢?那可是我们周旋得来的。一想起让他们白白地顺去了,我就来气。” 小柒从胸口处掏出一鼓鼓的小袋来, “这才是那人给我们的。方才放进去的,只是一袋铜币罢了。这袋子里的,除了金镒,还有磷粉,只要我们从这出去不绕弯,很快就被揪出来了。” 不对,小柒没有把话说全。如果只是空棺材,方才那俩小贼是不会有那般乍乍呼呼的反应的,看样子,那可是惯常夜行并吃亡人财物的。 虽然不知道小柒在棺材被毁之前动了什么手脚,韩翊还是强压下好奇心,反正,只要盯紧了那两人,拔出萝卜带出泥,韩翊就还有机会揪出那伙要到传舍的人。 这就够了。 韩翊带着小柒麻溜地下了树,朝着褚衣帮的方向走去。小柒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了, “还敢去,不怕把那伙人引到禇衣帮吗?屠当家比姓林的好说话多了,不怕他跟你翻脸?” 韩翊暖哼了声,“不这样,能激起他们与梁家一争的决心?要知道,梁家是他们多少年来的半个东家?我与他们的合作差不多是用现实强逼出来的,若不如此,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我做事?” 小柒再问,“是不是他们还一说呢。那褚衣帮也不是白吃干饭的,要不是他们,你岂不是白费心了?” “不怕,先前能拿出那么多金镒的,不光明正大地进去住宿,鬼鬼祟祟地来与我们换衣服,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让褚衣帮与他们较较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小柒看了韩翊两眼,没有再说话。 到了褚衣帮时,屠当家的正带着一帮兄弟看护着伤员,他见了韩翊,皱眉说道, “韩公子,你走后,几个兄弟找到我,说那梁家不是一般人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落败到现在,他们还能找到那么强硬的靠山碾压我们。 自古以来,都说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我们来宛城的兄弟,本都是厌倦了那种餐食不济,居无定所的日子,图个安稳罢了,没必要为了那有命挣没命享用的金铢刀币什么的白白折了性命。” 韩翊与小柒对视了一眼,说道, “么事。能理解。山不转水转,江湖路远,总是有要打交道的时候,被焚毁的屋子的重建,我会负责到底。至于说以后相见,我们还是兄弟。” 屠当家的盯着韩翊看了一阵子,看他不像是虚应的样子,便放下心来,拿出一本绢帛订成的账簿, “公子好器量。栎阳与彭城的事我们早就听说过了,虽然不能直接与公子你同仇敌忾,但也不是完全没底。 这是我们这些年为梁家人干活时累积下来的账簿,上边详细记着与梁家往来的各种细节,琢磨着有用,就拿来与公子你。” 韩翊的眼神亮了,屠户跟了句, “东家也可以想办法让青衣帮的把账簿拿出来。 刚才我听说,那梁家人当初做买卖,用的是阴阳账簿。褚衣帮和青衣帮记下这些,是为了防着梁家人灭口。现在秦王朝没了,两个帮派再留着这些个东西没用。” 小柒接过手翻了翻,说道,“从字迹还有墨迹看,有些年头了,都是在不同时间里做成的。” 边说,小柒还边掏出那袋金镒, “你们给的东西很有用,今天我们用传舍出来时,遇到俩人用这换了我们身上的伙计装束。 钱出手得这么痛快,路上那两人看起来挺精明的样子,总让人想起不义之财来。 这金镒吧,我们拿在手上实在心里不踏实,要不当家的拿去用在受伤的兄弟们的恢复上,也算是让它们落了个好去处。” 屠当家的笑了笑,本想傍上韩翊得一个好差使的愿望落了空,以后的日子还不好说,便没有推辞,道了声谢,便取了过来,让手下的小弟拿去造册入库。 夜色越来越浓,他找了辆牛车,派了十几个精壮之人护送韩翊二人回往传舍。 小柒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本账簿,韩翊问他,“可有用?” “记得相国说过,商贾是天下心灵最机巧的一类人。如果把这交到他手上,对于王上一统天下后的赋税的征收,有很强的借鉴作用。” 韩翊想找的是梁家人,车内空间逼仄,他与小柒又都不是身材单薄之人,心里有些闷,一心记挂着那要潜入传舍的人,便没有再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