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看得明白,只要被梁家人盯上了,无论是在彭城还是在栎阳,他们总有办法极快地探到自己的行踪,然后不惜代价地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现在彭城靠不上,自己又把汉国这头的差使给办砸了,只能自己靠自己了。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韩翊在牛车上想了一路,首先想到的,就是等梁家人自己找上门。 现在对于梁家人来说,最让他们牵肠挂肚的,莫过于差不多已经是项羽囊中之物的那些个粮食。 他现在要去的那地方,就是梁家曾经的一个粮食据点。离开邯郸时,小柒曾悄悄地向他透露过,梁家人对粮食被夺一事很是不甘心,一直动着夺回来或者是毁掉的心思。 韩翊一路上都在掐着时间和行程。等到了他所知道的前朝的最近的一个大粮仓附近时,便拿了车夫的关传,只身徒步前往那处。 在去蜀中贩粮前,韩翊和手底下得力的伙计是作过粮食买卖调查的。 一般来说,那些离大粮仓近的市集,因为着运输、仓储还有人力等先天便利的条件,更容易形成比较集中的粮食市场,大粮商比较地多,梁家人在附近,一般都大量地囤着粮。 韩翊抚摸了下身上祥云纹的锦袍,心里很有些舍不得,等到天快亮时,他想找个农家,换一身麻布的短襦衣,然后进市集再见机行事。 四更天时,他就已经到了离城十来里的一个闾附近。天色比先前更黑了,时间不等人,韩翊得赶紧做好进城前的准备了。 他绕开了闾里的门房,找了处垣墙比较僻静的地方。放眼望去,近处的人家门户高低贫富不一,好的人家大门高耸,一眼望不到内里,最穷的人家院墙倾颓处竟然不到韩翊的膝盖处。 按理说,韩翊想去最穷的那家找衣物最稳妥。可是他又想起了大掌柜曾经说过,自从经年的大战之后,很多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甚至有些偏远贫瘠的地方的穷苦人家,一家人合起来就一身衣物。 韩翊一时之间看不出眼前的这户人家属不属于那种程度的穷人,在心里盘算着是找哪家人换衣物更稳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墙里已开始有灯火亮起,甚至还有炊烟的香味飘过来,韩翊知道,该是必须拿定主意的时候了。 既然不知道谁家更好,那就找最早起床的那家吧。都说早起的鸟儿有食吃,一般来说,同一个闾里,商贾之家因为要急着进城作准备,他们比一般人更早起。而这类人,比一般人处事更灵活,韩翊更能把事情做成。 韩翊早就听见那家的狗吠声与其他家的偶尔响应一声,竖着耳朵一听,从怀中掏出熟牛肉,悄悄地靠近最近亮灯的那家。 很不巧,那狗竟像是提前嗅到了一样,抬着头仰望着韩翊站着的院墙边上,韩翊扔了两片进去,那狗竟然没让牛肉落地就吃了进去。 不过情形倒比韩翊想象中的缓和许多。时不待人,韩翊顾不得多想,赶紧跳了进去,再给那暗处的狗子牛肉,然后快速地蹿到厨屋门口处。 出乎他的意料,厨屋里竟然有男有女的三个人,有切菜的,有烧火的,还有干着别的什么事的。 按这情形推来,韩翊心里直叫苦,这可不是一般的商贾之家,这家里住的,至少有十人之多。 唯一可聊以自慰的是,屋里的人都很淡定,没有丝毫惊动闾里其他人的意思。尤其是那个烧火的,当韩翊还在门口时,他便抬头看了韩翊一眼,平静地说道, “院里的狗是我打小养大的,方才听到动静不一样,我就知道有人来了。本来该紧张的,可一看你的衣着还有你那细皮嫩肉的样儿,就知道是多余了。” 毕竟自己是打搅别人的一方,韩翊揖了手,手还没来得及放下,那人却又开了口, “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架势。有事直接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韩翊尬笑着回道, “多谢壮士大度量。我是来借套衣物,按集市上的价来算,或者用我身上的这件来换,都可以。” 烧火的那人用火剪翻了下灶膛子,随手从身后的干柴上捞了下,团成一团,“嗖”地扔到了韩翊手上, “没必要。这是白天的帮佣在厨屋里穿的。他说这身太过破旧,都吵着要我给他换身新的好久了。粗麻布的,还带着油烟味,你不嫌的话拿走就是了。“ 韩翊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个惯走江湖的,即使是商贾,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要混进城,与其再找别人,还不如就找他算了。 他对着那人揖了揖手,正色道, “多谢壮士。不过田某人从来不白得好处,某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 那人笑了,厨屋里的其他人也笑了,他们都用揶揄的眼神看着韩翊, “那你会做些什么?看你身上穿的,那样地合身,又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惯常是养尊处优的,我们这儿的苦,可不是你这种人吃得了的。” 韩翊没说话,也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