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和汉国的间者,来去一阵风,很快便消失在韩翊的视野中,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樊哙牵着吕媭骑的小毛驴,看着她的眼色,招呼都没有打一个,便慢慢地消失在西行的地平线处。 日已迫近黄昏,晚霞格外灿烂。 按陈平的说法,这只是项悍临时找的一个据点,原主人都不知被他处理到哪儿去了,再加上他是擅自行动,再不会到这儿有人找韩翊的麻烦了,但他还是建议韩翊早点回彭城露面,因为迟则生变。 临走之前,韩翊再看了眼项悍的埋身之所,毕竟他是自己从开始到楚营中就结识到的兄弟,如果不是因为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他应该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极有可能,他俩会是一生的挚友。 远远看过去,山坡旁,一人一马望着晚霞,对着山坡的方向,呆站在那儿,久久地仰望着天。 那身形,异常地孤寂萧索。 韩翊走近一看,原来是项颜。 “想哭就哭出来吧。今天是他,明儿个,或者是你,或者是我,也许和他一样,茫茫大山,或许一抔黄土,就是你我的归宿。 也许,我的死状,还比不过他呢。” 项颜回看了韩翊一眼,那眼神是那么地陌生与孤寂,然后又不声不响地恢复了先前的神态。 “唷,你还知道自己有死的那一天啊。我还以为你啥都不怕呢……” 身后大树处闪过了一个身影,是梁掌柜的。 韩翊素来与他不睦,眼中满是厌恶,冷冷地看着他不断地冒酸话的嘴以及他的大金牙。 梁掌柜像是没看到韩翊的眼神似的,继续哔哔个不停, “我说呢,我散掉了半数的家财,都买不来你的一条命,原来,你一直是刘邦最得力的走狗,他舍不得杀呢。” 项颜猛地转过了头,韩翊对她说道, “刚送你到栎阳时,梁掌柜到汉王宫里用毒刀杀我,捆成粽子了。” 不过,眼前最是咬着韩翊不放的,就是梁掌柜,韩翊不能给他反咬的机会,他接下来说道, “当初是你要放弃项王的,不关我的事。亚父让我替项王拉拢彭城一众商贾以求在钱粮上的支持时,你压着大伙儿不说,还妄图讹我到倾家荡产的程度。 最后还带着梁氏家族离开彭城。这不,回不去了吧。放眼天下,除了汉王,你还能投靠谁呢?以项王的耿直,他还会接受你的回头吗?” 项颜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阴翳更重了。 梁掌柜呐呐道,“商人本就是吃遍四海八荒的,利字当头,谁当王谁言政,跟我有什么关系?刘邦也好,项羽也罢,谁能带给我丰厚的利润,谁就是我的王。 需要银钱的是他们,应该是他们笑着招揽我才对,干嘛是我要回去?” 还没等到他把话说完,项颜便牵起了那匹瘦马,朝韩翊走来, “带我去栎阳吧。” 梁掌柜这才闭了嘴,他一把拉住项颜的缰绳, “刘邦与项王的争斗不会停,你的亲人还会不断地因为这小子死于非命,你跟着他,只会有流不完的泪。颜儿,他不值得你托付终生。” “如果不是项悍一定要把我当饵自作聪明才送了命,总比你梁家当年差点让项家灭门要好得多!” 韩翊一把推开梁掌柜,就要护着项颜离开。 项颜眼中的悲痛变成了惊诧,她美丽的眼睛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拔出短刀毫不留情地就要往梁掌柜的手上削去。 梁掌柜忙松了手,胳膊往后缩回去。 “够了!姓梁的,你莫再说了!家族之仇,父母之死,你我注定不会再在一起,收起你的妄念。从此以后,你我再见,当是陌路人!” 项颜的话激得梁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颜儿,比起韩翊,我才是真心喜欢你的,他不值得你托付!” “梁掌柜,你的发妻,梁伏氏,年青时,美貌不在颜儿之下,听说当年你也对她恋恋不忘山盟海誓的,结果等到她长第一绺白发时,你的身边又有了新人,家外的新欢不断。到现在,你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进她的房了吧? 梁伏氏至少还有儿女傍身,你给颜儿留了什么退路了呢?你的真心,一般人可不敢消受呢。” 韩翊把自己从范增那听来的八卦当着项颜的面揭开,直气得梁掌柜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他拔起头上的簪子带着全身的劲就往韩翊身上刺来。 待到他快要拢身时,韩翊往侧里一闪,只见梁掌柜就像山坡上的南瓜一样咕噜咕噜地就滚到了平缓处。 韩翊没有理他,陪着项颜就要往西走去。 “救我——”梁掌柜的声音异常地嘶哑。 韩翊循声望去,只见他的脸上和嘴唇发黑,身体软塌塌地躺在地上,虽使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爬起来,却终究是越来越力不从心。 不用看,梁掌柜中毒了。 韩翊走到他跟前,用手绢拾起那枚簪子,口中啧啧地, “我说梁掌柜,你怎么这么喜欢使毒?上次在栎阳王宫里,你用喂了毒的短刀害我,结果一只老鼠让你害得连皮都快没了。怎么,这次没老鼠,你把自己给害了?” 这时候,梁掌柜连支楞起头颅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对着韩翊说道, “我胸口口袋,三粒子就够了——” 韩翊怕他再使阴招,用脚翻过他的身体,用那枚簪子挑到了他的右襟,果然看到一个玉瓶,拾起来一看,内里装着十几二十粒红色的小药丸。 梁掌柜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韩翊只得取了其中的两丸塞到他嘴里。 好一阵子,梁掌柜才缓过劲来,他说道, “药效不够,再喂我!” 韩翊笑了,晃动着手里的瓶子,问道, “给你喂够,等你快点恢复力气,再拿出个什么淬过毒的玩意来害我?你不傻,我也不傻。想解毒?” 韩翊指着十万大山,“那你自己配呗——” 说完就要离开,这时项颜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得小毛驴的蹄印一深一浅地向西延伸过去。 韩翊循着驴踪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