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膳房离乾清宫并不远,统共十几分的脚程。 翻炒的热菜加上盖子,再放进层层暖格里,哪怕数九寒冬,送到殿内,依然热气腾腾。 十二名姿色妍丽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捧着各色食盒,跟在大监后面,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快步前行着。 内膳房难得有了片刻的安宁。 崔司膳同意放饭后,宫女小厨娘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扒着饭,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悠闲时光。对新加进来的苏菀,她们实在太好奇了。宫里美人众多,别说内膳房里的厨娘,就连杂役,也个个眉清目秀。 可这苏菀,一看就跟她们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呢,她们也说不清,就是人家身上那股劲劲儿,往那里一站,就不一样。无端让人想起四个字来:鹤立鸡群。 这样的一个大家闺秀,被发配到这种地方,整日跟各种食材打交道。却毫无不抱怨,更不偷奸耍滑,跟她们一样去洗切、择菜,颠勺,翻炒。哪里忙,就主动去哪里帮忙。 光这一点,就让她们太博好感了。因此格外的热情。 苏菀有些受宠若惊地吃着东西,听着一旁的厨娘姐姐们为她鸣不平。 “妹妹这般颜色,埋没在庖厨太可惜了。” 苏菀面色平静:“有什么好可惜的,等我学得了一手好手艺,上可以孝敬师傅,退可以开个饭堂,咱手艺人,走遍天下都不怕。靠着双手,不比靠着颜色,心里踏实多了。” 年纪大些的孙凤英,简直对这话不能再赞同:“妹妹,是个有志气的。” 另一位章渔斜眼看了下不远处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宫女。跟着感慨道: “看看有些小蹄子,不好好做事,就整天琢磨着怎么往贵人身边凑,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还是姑娘,人品稳重。” 苏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她愿意栖身在这里做一个小小厨娘,只是为求自保,哪里就扯到人品上去了。 她不想赚那些虚里八套的名声,而白白的得罪人。尴尬笑道: “姐姐们都是伶俐人。不像我蠢蠢笨笨的,连话都说不好,除了做吃的,什么都不会。我要是能说会道,也愿意多出去走走。毕竟出去办差,也能多点赏钱呢。” 章渔见她不接这茬,力气如同打在了棉花上,专心对付起眼前的饭菜来。 阿箬则好奇地瞄着她:“今天来的九位姐姐,要论相貌,姐姐是第一人。我在宫里几年了,都没见过姐姐这么好看的人。更没想到姐姐,还能烧的一手好菜。你要是蠢笨,那我得找块豆腐撞死。” 一个个高的宫女站起来说道:“那你撞去啊,我现在就去找豆腐去。” 一时间小宫女们哄笑一片。 清洗收拾好灶台,又将一应物品整理妥当。 崔司膳又提前安排了晚间的活计。 按照规矩,内膳房晚上是要轮值的。这样万一皇上奏折批累了,或是心血来潮想要进些宵夜,茶点什么的,随时随地奉上热食。因此,哪怕半夜三更,内膳房也要有人。 考虑到新人,还要收拾房间,整理衣物,崔司膳特许苏菀早些下值。 阿箬刚巧也下值,两人就一道同行。 白芷姑姑的特别关照,说是苏菀喜欢清静,崔司膳破例在寝院的一角,为她辟了个新住处。此舍虽小,但独门独户,原是一处库房,虽然偏僻破落,胜在环境清幽。窗外还有几棵梅树,开得正是旺盛。 阿箬边帮着打扫,边心生羡慕:“你们秀女到底是体面些,我刚来的时候,住的都是大通铺......” 看着狭小的住处,苏菀不禁苦笑。阿箬一定不知道,这是她记事以来,住的最差的房间了。 为了让她成为祸国妖姬,江隽把她养的娇贵淫奢 ,挥金如土 。要说她最擅长什么,莫过于享乐。当年赵君临,为博美人一笑,不惜大兴土木,建了摘星楼,飞花阁,芙蓉池。 光一个摘星楼,就高达百米,里面镶金嵌玉,华光熠熠,耗资三百万两白银,历时五年方成。她睡的沉香木的雕花床,焚的是笃耨和龙涎香,哪里睡过这种咯吱咯吱响的硬板床。 阿箬帮着打扫了房间,又帮忙送了两壶热水,才离开。靠在半人高的浴桶里,苏菀头脑昏昏沉沉。她知道崔司膳很尽力跟韩尚宫疏通了,才有了这专属的房间。 铜制暖炉里还烧着木炭,就连浴桶都是香柏新制。连同香膏、浴盐都备下。也难怪阿箬见了瞠目结舌,当然这都是她舍得砸钱的结果。 她偏安于这小小一隅,不是真来受苦的。 她卸了脸上的遮盖,对着铜镜散开头发。 坐在灯下,不耐烦地读起了便宜嫡兄的信。信里面满满都是家人对自己的不满,怪她行事差池。想来也是,白白损折了一个嫡女,要是换不到实际好处来,能不急得跳墙吗? 虽然气急败坏,最后还是不忘安抚,说会想法帮她铺就后路,如果身处险境,自有暗桩帮忙处理。这个暗桩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