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休元殿时,已近亥时。 沈泽兰帮苏菀放好东西,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苏菀所在的寝房不大,却拼着四张床。其它三名秀女,韩箬薇,邱雯,梅墨雪。也都是出身低微。几人互相见了礼,其中邱雯最长,年十七;梅墨雪与苏菀原身都是十六。苏菀生在春初,梅墨雪冬末;韩箬薇最小,只有十五。 看着眼前略显拥挤的大通铺,苏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人间世事,处处皆有文章,连分房这样的小事,都大有讲究。譬如条件最好的几间暖阁分给了谢玉环、崔媞等名门贵女。中等房分给了中等门楣的姑娘,低等门楣姑娘自然分在一处。 这样一来,名门大族的面子都给足了,个别掐尖好强的也挑不起事来。 亥时五刻,正是人定之时。宫苑里万籁俱寂,昏黄的宫灯照着长长的甬道,守门的宫女都打起了瞌睡。刘尚仪带着几名姑姑,突然袭击,闯进了众秀女的寝房。抽检她们每个人的睡姿睡容是否优雅。有无放屁,打鼾,梦呓、磨牙等恶习。倘睡姿不佳者,脚底板板少不了挨一顿抽。 苏菀睡眠尚浅,听到响动,马上闭眼装睡。轻微的脚步在床前挪动着,苏菀恶趣味的想,自己要不要假装打鼾,出这样的丑,说不定直接被扔出宫外,那岂不自由了。 可她也只这么想一想。毕竟此类先例少之又少。倒是传说前朝有位秀女,因做梦时胡言乱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直接被拉出去乱棍打死了。 刘尚仪在每个人床前停留片刻,仔细审视后,才带着四位姑姑离开。 外面万籁俱寂,苏菀依然在胡思乱想,自己要不要冒险一试呢。可真出了宫,她又该何去何从呢,那对便宜父母真能放过她?辗转反侧地翻着身,旁边睡着的梅墨雪,脑袋挤过来,小声问道:“姐姐也没睡着啊,刚刚真真吓死我了。” 一旁韩箬薇声音响起:“刘尚仪那么凶,谁敢真睡死了啊。” 最靠边的邱雯也猛地爬过来:“我连做梦都梦见她打我手掌心,那个疼啊。” 反正睡不着,几个秀女窝在一起说起了小话。梅墨雪连连叹气:“我现在最发愁的是明天的考核。我们不比名门世家,所学有限,我好担心又要挨罚。” 邱雯安慰道:“妹妹别妄自菲薄,我们既然能从那么远的地方,走到京城来,那就是不一的本事。” 韩箬薇也赞同道:“是啊,她们世家贵女要不是从小得名师指导,占尽先机,未必就比我们强。只要我们勤加练习,肯定能顺利通过。” 梅墨雪直点头:“妹妹真说到我心里去了,明天一早,咱们就结伴练习吧。”说着她又推了把苏菀:“苏姐姐也来吗。” 邱雯、韩箬薇也跟着说:“是啊。苏姑娘看着就不俗,一定要多帮帮我们......” 苏菀愣了一下,咋还有她的事。她不禁想到前世的情形,此情此景,大是不同。上一世,或许太明艳太高傲,同寝的几位都不怎么亲近她。如今她敛了锋芒,连亲和度都高了,居然成了自家姐妹。 那时候,她还真不是故意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的。试想她一个异国细作,初入深不见底的宫禁,跟着一帮土生土长的姑娘同吃同住,太容易露出破绽了。所以她谨言慎行,每日只是听多说少。 如今两世为人,别说那些风土民情,方言禁忌,整个北胤宫廷她都如履平地。 第二日一大早,苏菀还没睡醒,就被拉了起来。休元殿的偏殿,设着几处专供秀女们休憩的地方。其间假山,流水沼沼。桌案茶点,琴棋纸笔,应有尽有。 苏菀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看着三人点茶,制香。她是准备不求上进了,可也不想拦着别人上进。苏菀边打着瞌睡,不自觉地就想着前一世的事情。 梅、丘、韩三人只有梅墨雪过了殿选,成了一名没有存在感的答应。邱雯、韩箬薇则落选,做了普通宫女。后因得罪掌权太监,被罚去辛者库,没多久,莫名其妙的投了井。 据传被捞上来的时候,伤痕累累,全身没一块好地方。邱雯好像下场也不太好。 正想的入神,韩箬薇轻轻唤她:“苏姐姐,你来评一评,我们的手艺。” 点茶,制香都是十分讲究的雅事,细节处处皆学问。 苏菀自谦道:“我也谈不上精通,那就随便说一说。要是说得不对,姐妹们就当说笑好了。” 苏菀看似漫不经心,却总能说到点子上。 她自是不打算拔尖冒头,但如果自己几句话,就能帮到别人,何乐而不为呢。 说说笑笑间,已是吃饭时间。几人一起用了饭,精心打扮一番,才来到漪兰苑上课。 今日的漪兰苑格外安静,每位秀女都凝神静气,等待第一轮的考核。刘尚仪和四位姑姑,拿着名册,挨个地评判每位秀女的表现。 北胤和新安两国地理不同,风物迥异。但大家闺秀所学,都大差不错。无非是诗书琴画,点茶,制香,刺绣,插花等。 苏菀的琴是江隽亲自传授,指法娴熟意境高远,即使在琴师众多的金陵城,她都能拔得头筹。在山上时,她最喜狂草,觉得肆意洒脱。后来到了江府,方习簪花小体,又学得一手端正楷书。绘画也是江隽手把手的指点,工笔、水墨各有千秋。 点茶,制香更不消说,都是深得名师真传。 所以这些不过小菜一碟。她不怕考不好,怕的是太打眼。 她胡乱地应付着,随意到自己都看不下去。神游四海间,想的最多的还是,要是装傻充愣,能被赶出去就好了。可选秀到了这一步,无论自己怎么作,大局都定了。 除非自己想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