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水田平时靠着几条小溪，后来小溪干了又靠旁边的小河，小河也没多少水。 几个队长平时都端着水烟站在地里看着小河不到巴掌深的水位深深叹气，社员们也哀愁。 上半年的稻谷晒干收进粮仓里了，下半年的粮食现在还刚冒头，要是没水粮食减产，今年又得过得紧巴巴。 “我们不回来，今晚队里要去抢水，你们吃完饭收拾点东西送到地头给我们。” 毛三蹲在屋檐下择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天这么热，不会是要刮台风吧？” 每年台风前都非常热，整个人像被丢进蒸笼里一样，衣服沾着汗水粘在身上黏糊糊的，人也没什么精神。 “呸！”秀莲狠狠啐了一口，“我看你是湿气入脑了，说什么胡话！” 只要刮一回台风，地里都要损失不少。 不过他猜的也不是没道理，往常台风都是在七八月刮，今年九月这么闷热说不定真有台风。 “……要刮就赶紧刮，别再磨几天等到稻苗再高一点，到时候倒伏在地里爬不起来。” 现在刮了过些日子它们又挺直腰杆，最坏的情况是在稻谷开花的时候刮台风，那是真的颗粒无收。 秀莲抱怨几句，做好饭后招呼他们吃完饭，连休息都不休拎起斗笠就往外走。 村里的气氛也感染到了小孩子，他们这些天也不怎么在外面跑。 二麦放下碗也跑出去，果然村外的小河里的水只有巴掌深，里面的水看起来像静止了一样，根本不流动。 小河两边都是晒得干裂的淤泥，还有拳头大的田螺壳露在外面，它们被晒死后陷在淤泥里，发出阵阵恶臭。 别说小河了，就连村里的池塘也没水了，他们之前抓黄沙蚬的小溪只剩下了晒干的沙子。 两旁的水草都晒成干草，三麦也跑过来使劲一揪揪起一大把，他团了下打算拿回家烧火。 抢水可是村里的大事，往年抢水都会有人受伤。 流经莲花村这条小河上头是王家村，两条村之前就因为林地的归属打过好几次架，这次好久没下雨，王家村早早就在小河里筑起堤坝拦水。 莲花村跟王家村是世仇，两村已经好多年没通过婚了，这次他们提早拦水让他们下面的地根本没水，莲花村的人愤怒地就要上去跟他们打架。 村长赶紧按住他们，动手打架少不得招来民兵跟公安，而且这种事情上头也管不了。 “就知道打架，打架有什么用？” “把他们打服了就行，天天卡我们水，前些年因为他们咱们村粮食减产了多少？” 小农经济下村民聚姓而居，依据姓氏抢占土地资源，这些资源关系着他们下一年的口粮。 “太冲动了，到时候谁去公安局捞人？” 有些年轻人忍不了，觉得村长太窝囊。 “捞就捞，怕什么？总不能被他们欺负死。” “就是咱们莲花村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们，干！” 村长怕他们冲动之下半夜去堵人，赶紧抬手示意他们闭嘴。 “咱们是抢水，不是去打人。” “打服了才能抢到水，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乖乖松口？” 一到这个时候，大家的血性很快就被激发出来，那些老尼婆都拎着铲子说要去把他们村门口铲了。 连有财叔这种懒汉都穿好衣服，拎着棍子站到晒谷场去。 几个大队长跟村长站在那，一些安抚村民让他们别冲动，一些在狠狠抽水烟。 “还吵什么？不是都说了今晚要去抢水！” “那你说说怎么抢。” “就算咱们把他们堤坝掏了，明天人家又堵上。” 可不是，住在下游的就这一点不好，往常还好说，要是到了干旱时节，那就是被人拿捏住命脉。 就算把那坝撅了，人家下次又能堵上。 上半年的稻草晒干扎成捆堆在晒谷场上，孩子们知道村里在议事，也都偷偷跑过去凑热闹，一个个趴在稻草堆里。 三麦看着二姐，“姐这里都干了，咱们去晒谷场吧。” 二麦正要走，突然溪边干枯的草丛里钻出一个人，水生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二麦。 那边有个干枯的小水洼，其他的鱼基本都渴死了，吸引了一堆苍蝇，味道特别难闻。 不过水生拿长棍子捅了捅，发现里面有几条泥鳅还活着，干脆挽起裤脚忍着恶臭下去掏起来。 抓到泥鳅后拎着它们走到这边，想到草丛里揪几根草把它们串起来。 结果就碰见了二麦。 二麦这段时间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做，对之前做的那个梦早就不在意，也不怎么抵触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二麦很快就带着三麦走了。 水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手里的泥鳅受不住拍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低头看着自己沾满烂泥巴的手还有，脚裤腿上也沾满了泥，身上的衣服似乎沾染到水洼那边的臭味。 他抿紧了唇有些难堪。 之前他跟二麦一样，两个人都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不是要帮队里放牛就是去打猪草。 但是现在二麦也进教室了，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也有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两个人站在那截然不同。 他已经说不清有多久没跟二麦说过话，明明两人之前是最好的朋友。 是因为她去上学了，所以不愿意再跟他说话了？ 晒谷场那边还在吵，二麦过去的时候看见不少孩子在稻草垛里爬上爬下也不嫌扎的慌，再加上天气这么热，稻草堆在那里面说不定有虫子。 “姐？” “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三麦只能站在他二姐旁边，有小伙伴叫他过去玩捉迷藏，他只能摇头。 “行了行了别吵了，今晚先把水抢了再说。” 下次再把堤坝堵上他们再掏，大不了就这么耗下去。 “半夜把拖拉机开上，一定要迅速，别让他们村的人追上来。” 大家都热血澎湃，一个个嚷着今晚要给王家村好看。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害怕白天掏河沟被王家村的人察觉，村里决定晚上有一个算一个都带锄头到河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