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方伯谦,不是他带舰逃跑,还有吴敬荣,倭夷舰队怎么会有足够的火力击沉经远!”
水师营务处总办罗丰禄,在塘沽船坞就和丁汝昌私下通了电报,这次大败按着大清的老传统,总得找一只替罪羊,来平息朝廷的怒火。
而凭着方伯谦和吴敬荣在大东沟海战的所作所为,更是罪有应得!
“还有致远的沉没,致远舰获救的水兵控诉说舰艇之所以沉没,是因为堵水门的橡皮老朽破烂,而没有更换,控制不住水势,所以沉没。”
听到罗丰禄的话,签押房内猛然一冷,冷的众人头皮寒。
李鸿章抬起老脸,看了罗丰禄一眼,罗丰禄心里一抖。
感觉老迈的中堂,在这一瞬间重新变得如一座巍峨的高山一般高大起来。
那两道轻轻一撇的目光,竟然如刀子一般的锋利,直指人心深处最阴暗的东西,让其无处遁形。
“邓世昌,林永升,林履中,黄建勋,这些人都是朝廷的大忠臣;老夫我很欣慰,在这个危难的时候,还能有这些汉子为国杀身成仁!”
李鸿章缓慢而苍老的说完这些话,就不再言语,耷拉下来眼睛,继续低头抽水烟。
“邓世昌他们的表现,怎么看都比贪生怕死的方伯谦要好一万倍!”
李经方一脸震怒的说道:“连马吉芬一个美国人,都知道死战不退来报效朝廷,身负重伤几乎双目失明;可他方伯谦倒好,丰岛海战没骨气的逃跑挂白旗,这次又在故伎重演!”
这水师耗费了父亲几十年的心血,是一次次的和翁同龢争论掰腕子,花费了数千万两的银子,才艰难的建立起来。
结果出去一趟,在大东沟才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让这些败家子给败光了大半,这如何不让人暴怒心疼。
“济远舰的事情,中堂大人已经让文爵去旅顺军港查看舰体的情况,是不是舰艇大炮损坏,不久就会水落石出。”
盛怀宣对签押房的众人解释道:“这事儿终会如实的报给朝廷;现在的当务之急就如慰亭说的,怎么调兵遣将才能把战事控制在朝鲜,而不央及到辽东?”
听到盛怀宣说中堂让伍廷芳去旅顺查验济远号的情况,众人都知道方伯谦完了。
假如中堂想保他,根本就不会这么做。
然而大家的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有了替罪羊,下面的事儿就好办了。
不外是东挪西移的打太极,到最后不了了之。
“我已经向朝廷上了请罪归乡的折子,这事儿,以后谁能耐谁来顶着;”
李鸿章突然抬头怒声说道:“天塌了当被盖,人死鸟朝天!都散了吧,回去好好歇着。”
“中堂!”
屋内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中堂,安州来电——”
这时候,签押房外面总督衙门电报房委员秦跃峰大声的禀告道。
“安州?”
一屋子的人都迷糊起来,不是说叶志已经带着所有的清军正往义州撤么,这个时候,安州还有鬼能来电?
“怎么说?”
李鸿章穆然抬头,目光如电的扫向签押房的门外。
“中堂,安州援朝军急电。”
秦跃峰走进签押房,一个利落的半膝跪,双手呈上电报。
“援朝军?他们怎么还在安州!”
满屋子人都惊叫起来。
张佩纶刚准备起身去拿电报,那边的李经方早就一个弹跳站了起来,冲过去一把抓着电报,大手都在颤抖。
平壤大溃,大东沟大败,水6两军糜烂至此,父亲如何不心痛伤神。
这么多年以来,在李经方的记忆里,父亲何曾上过什么‘请罪折子’?
作为一个七十余岁的老人,这要承受多大的羞辱!
最重要的是,一旦朝廷同意,下旨父亲归老,自己还有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办。
难道都灰溜溜的回到合肥那个穷乡僻壤。
留下一世的骂名?
“哈哈,父亲,大捷,又是一个大捷啊;好一个何安之!”
只看了一眼,李经方就高兴的大笑起来。
这一场大捷,无异于是久旱逢甘霖,对父亲,对整个北洋团体,在这个时候,都显得尤为珍贵。
“报中堂大人,我援朝军一部于16日横渡大同江南,攻击日军第九旅团炮兵阵地,同时分兵占据头老岛,用岛上格林炮封锁船桥。此役,歼灭日军炮兵三大队116人,击毙大队长永田龟少佐;船桥被格林炮射杀,及日军炮火误断船桥坠江者,有一个中队不下2oo余人。另,我援朝军现扼控安州城,收拢平壤后续溃兵近千余人,暂编入援朝军和日军继续周旋,请准。——何长缨。”
“轰——”
随着李经方大声的念着,签押房里顿时一片哄然。
罗荣光更是惊讶的大嚷道:“洞仙岭,顺安驿,再加上这一次,援朝军歼灭了近2ooo千的倭夷兵,比整个平壤六军杀得还多!”
一屋子人都扭曲着脸子,不接腔。
援朝军的报数历来都是一个石头一个坑,说杀了多少人,都**的把倭夷兵的铭牌,步枪拿了出来。
更别提前儿献俘这么多的俘虏,里面可是正经的有一个倭夷兵的少佐。
可听着叶志他们吹嘘的厉害,杀了几百几千倭夷兵,连一个铭牌,一把倭夷枪,一个俘虏都拿不出来。
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全是忽悠,不过北洋一体,而且朝廷,北洋也都需要这个脸面,所以大家不公开揭穿他们的谎言而已。
李鸿章老手颤抖着拿过电报,戴上老花镜一遍遍的看着电报,有了这个电报,自己被踩进泥水沟子里的老脸,才算多少又重新拾回来了一点尊严。
“报给总理衙门吧。”
李鸿章的声音微微抖颤的说道:“还是那句话儿,大伙儿都回家歇着等朝廷的旨意吧。”
听到李鸿章的这句话,北洋众文武刚才一直提调着的心思才稍稍安稳一些,大家都听出来了,中堂的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的决绝了。
想来有着这个捷报,朝廷在辽东的6路还要依靠北洋诸军,总不会做的那么绝。
不然中堂真的撒手回肥西,偌大的北洋岂不成了树倒猢狲散?
不说众人未来的前景官途如何,只是这些年和朝廷各派系你死我活的较量,估计大伙儿以后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应该立刻把这场大捷宣扬出去,让津门的百姓都知道,我北洋不是没有定海的虎将!”
听到何长缨大捷,袁世凯心里面不禁酸溜溜的。
直觉这小子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和盛怀宣一样,成为自己权柄北洋势力的竞争对手。
虽然在袁世凯的心里,极不愿意在这时给何长缨造势,可是北洋现在这个情况,确实需要一个大捷来定人心,平民愤。
一艘船,只有先让它不沉下去,然后船上的兄弟们才能各显神通的来争夺掌舵把子。
不然要是船沉了,大伙儿都全玩完,那还挣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