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吧。”
李鸿章示意何长缨坐下来说话:“就你那**百娃娃兵,枪械弹药服装被褥,包括去平壤以后的营地,饭菜,都不需要花费,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李鸿章还是很疑惑,心想着这小子不会是龌龊的要拿着张弼士的银子,去放‘印子钱’吧?
何长缨面对着李经溥很自然的坐了下来,看到桌子上果盘里的西瓜,就毫不客气的拿起一芽,呼呼噜噜的三两口啃完,抬头笑着说道:
“呵呵,不瞒中堂,我今儿光买东西就花了九万两银子。”
何长缨知道新式军服,还有采购西洋军火的事情,迟早会被有心人捅到李鸿章这里,所以也不打算瞒着他。
李鸿章和李经溥顿时又惊呆了。
“是这么回事,中堂——”
何长缨耐着性子给李鸿章一一报数,不过关于采买的军装等一些列物品的的具体数量,何长缨均是含糊带过。
而且何长缨不说是要采买西洋新式军装,而是解释说成这是给学员军设计的新式学堂服,不然水师学堂的学员对穿北洋6军的军服有抵触心理,学堂服还更能激学员们的骄傲心里,从而奋勇杀敌,报效朝廷。
听完何长缨的解释,李鸿章连连摇头大骂胡闹。
尤其是听到居然买了四百多头骡马,李鸿章更是气得训斥道:“让你在平壤城里面呆着,又不是让你当军夫从辽东运粮,你买这么多的骡马干什么?就算真买,平壤城的骡马不比这里便宜,还需要大老远的运过去,简直是瞎胡闹!”
“还有买洋枪的事儿,按说你用的不是北洋的钱,说出去朝廷也不好说你什么,而且朝廷现在对于购买洋人的武器也有了松口;可是让朝中清流知道了,少不得还是要弹劾你个媚洋。”
对于何长缨自己掏腰包买洋枪这件事情,李鸿章心里倒是很赞赏。
自从大清和东洋在朝鲜起干戈以来,南洋的张之洞,两江的刘坤一,都在上折子抱怨管区部队武器落后,之前购进的洋枪多有损毁。
朝廷这些天也渐渐松口,不再死扣着禁买令不放,而自己大哥两广总督李瀚章,正将2ooo余支新旧不一的毛瑟枪,从广东解送到北洋,估计到达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
不论如何,何长缨能把落进自个腰包里的银子拿出来买军火,只是这一点,就把自己手下的这些提督总兵们全给比下去了。
“呵呵,我不是靠着您老这棵大树么。”
何长缨一脸的无所谓。
“你小子!”
李鸿章笑着骂了一句,于是就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望着何长缨问道:“你昨夜说此时水师不宜冒然和东洋舰队决战;成功则好,一旦失利,则东洋将会全力增兵朝鲜,与我北洋决战?”
李鸿章没有提到战舰老化,缺乏大量的西洋船舶配件和开花炮弹,以及劣质的八槽煤,这些现在无奈也于事无补的事情,而是直接提到最核心的问题。
看来罗荣光还算是没有把事儿做绝,小报告打得还算比较有保留。
何长缨坦然的点头说道:“这只是我的一些狂妄愚见,当时就是为了忽悠张大人掏腰包,做不得数的。”
“你个泼皮小子!”
何长缨的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李鸿章的预料,就连李经溥也忍不住抿嘴轻轻一笑。
何长缨被对面坐着的李经溥的轻笑给闪了一下,腆着脸朝着李经溥挤挤眼睛。
李经溥立即收敛了笑容,板起了俏脸,正襟危坐的望都不再望何长缨一眼。
“你这可不是愚见;”
李鸿章没有注意到何长缨的小动作,沉吟着说道:“我让经方把这队学员营带到平壤走一遭,你来总督衙门,我保你一个正五品的白鹇补子如何?”
李经溥诧异的看了爹爹一眼,心想着他才多大呀,就要做四品的文官了,这个登徒子还不喜欢的连连谢恩。
他都没有功名,爹爹也不怕京师的清流们又开始乱咬人了?
何长缨听了一愣,李鸿章这又是在唱哪一出戏?
不过把自己从五品的武官熊罴补子,换成正五品的文官白鹇补子,李鸿章这个价码开的可不算低。
要知道文武有别,武官的顶子可远远没有文官的值钱,而且脱武就文,这可不是随便的一个大臣三几句话,就能轻易办到的。
唐绍仪比何长缨大了近十岁,又是留美学童,而且在汉城这个穷乡僻壤一呆就是十年,又有袁世凯的照顾,也不过弄了一个文四品的鸳鸯补子而已。
何长缨心中晒笑着想,这个李鸿章还真是留我留上瘾了,上次说我都没答应,这次又提这事儿。
“中堂,朝鲜的事儿,其实就是我大清和东洋之间此消彼长的事儿;泰西各国来我大清,不过就是为了做生意赚银子,沙俄虽有野心,然而它在欧洲自身就乱成一团麻,国内矛盾四起,暂时根本无力东顾;只有东洋,才是咱大清的心腹大患!”
何长缨烟瘾来了,忍不住抽出一支烟点上,边吸边说:“此次朝鲜之战,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清日两国的国运之战;胜了,东洋从此一蹶不振,假如败了——”
何长缨幽幽的说着话,听到‘败了’两字,连李鸿章的心中都重重的打了一个哆嗦。
“东洋地少人稠,面积接近于三个安徽,可是人口却有五千万,这种情况注定了它们对大陆的领土,有着不可竭制的贪婪**;这样一头海上凶兽,一旦让它吞并了朝鲜,甚至通过战争撷取到更多的利益,长成一头恐怖巨兽,那么我中华至少将会被它恣意凌辱半个世纪,数亿国民因为这头灭绝人性的野兽而颠沛流离,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何长缨把烟头丢在水磨青石地上,用脚重重的碾灭,狠狠的说道:“中堂,不去平壤,不和东洋鬼子打几仗,我不甘心!”
李鸿章很认真的看了一会儿何长缨。
这个肥西的小老乡,去朝鲜,不像叶志那样,是被自己逼着去的。
也不像刘铭传那样,借病为托词,直接拒绝去。
更不像自己大儿子那样,是赌着一口硬气,要证明虎父无犬子而去的。
他之所以去,不是为了升官财,不是为了博虚名,而是为了能真正的和东洋人打一场,为了卫戍国疆。
这样的人,他李鸿章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