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夫二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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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家日久,府里多出了些生面孔,但大多还是认得的,就不劳二婶提醒了。”

张月盈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位二婶又要作妖,和大冯氏斗法也罢,偏偏要将她也给搅进去。

想清清静静过着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她一双秋眸扫过小冯氏,目光直直对上她,将小冯氏看得心里发毛,暗自感叹这丫头跟了太夫人那么些年,倒有了几分太夫人的威势,对着长辈也敢这样,真是好生无礼。

小冯氏正要发作,只觉袖子紧了紧,侧头却见余嬷嬷对着她一个劲儿地摇头。

大娘子可真是糊涂,拿小辈做筏子,说一千句一万句,都是不占理的。

被小冯氏揭开了身份的尴尬处,大冯氏面上不吭声,心里已经将她问候了千万遍。

自己这个正主都没有说什么,她跳出来做甚,是要替自己把太夫人和五姑娘全得得罪了不成?

大冯氏越想越觉得小冯氏不安好心,瞪了她一眼,上前搀住楚太夫人:“这舟车劳顿的,山海居里还是从前的模样,母亲和盈姐不如进去歇息片刻?”

一众人挤进了山海居,楚太夫人目光扫过四下,朝大冯氏点点头:“你做的不错。我记得我梳妆匣子里有对红珊瑚耳坠,待会儿叫春燕拿给你,就戴着玩玩儿吧。”

“那媳妇可要日日戴着,好叫别人看着母亲疼我呢。”大冯氏十分上道。

张月盈跟在后面暗叹,祖母这是在敲打二婶呢,谁叫她连个好脸都装不出来,说话也不中听。这些年伯府的消息也陆陆续续传到过江南,府里斗法她总是落了下风的那一个,积年累月性子是更刻薄了几分。

一路奔波劳累,楚太夫人有些倦怠,懒得与两个儿媳虚与委蛇,叫所有人都先回去,有什么明日请安再说。

小冯氏嚅嗫着嘴唇欲要再说什么,被余嬷嬷暗中拦下。

走到了伯府东边的桂芳园,小冯氏骤然拉下了脸:“嬷嬷,刚才在山海阁里拦我做甚?芬姐旁边的屋子都收拾好了,哪有放五姑娘住在山海阁的?”

余嬷嬷只道:“大娘子问过太夫人的意思了没?”

太夫人待五姑娘亲昵,显然希望她挨着自己住。

小冯氏仍是固执喃喃道:“府里就没有这个规矩。”

“太夫人就是规矩。”

余嬷嬷好歹劝了又劝,小冯氏心里仍是不忿,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便宜那丫头了,可怜我的芬儿,还得同姐妹们挤在坠珠院,想多摆几个箱笼都施展不开。”

余嬷嬷垂着头,心想四姑娘一个人住了整座阁楼,府里的姑娘再没有人比她住得更宽敞了。不过,她也清楚自家大娘子的性子,若私下连个嘴瘾都不让她过过,指不定如何憋闷呢。

于是,便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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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居西侧的厢房灯火通明,一个小丫鬟端着铜盆进了里屋。朱金描漆的梳妆台前,张月盈用水净过了面,接过鹧鸪递过来的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水珠,随手抽掉了头上的玉簪,乌黑的秀发如瀑落在身后。

张月盈闭着眼,任由鹧鸪用梳篦给她梳着头发,几乎折腾了一日,正好放松放松心神。

“姑娘。”一个圆脸丫鬟从四季如意屏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

“嘘??”

鹧鸪食指放在唇前,忙对她使眼色。

“是杜鹃回来了?”张月盈早就听见了脚步声。

扎着丫髻的丫鬟从屏风后面挪出来,三步两步进了内室,献宝似地提起手里的食盒:“知道姑娘晚上没吃饱,奴婢特意跑了趟大厨房。不过,这府里大厨房的厨娘可不如咱们江南时家里的于阿嬷,不过两盘寻常糕点,竟让我等了半个时辰还多,关键我还特意给他们塞了足足五个大钱。”

说到那五个已经离她远去的大钱,杜鹃的表情越发痛心疾首。

“就知道你是个财迷,下月你过生日,我再给你发个大红包。伯府里自有一套规矩,就算看不过也无法,等都安置好了,祖母自己必要再开个小厨房,届时便不会被他们掣肘了。”张月盈安抚杜鹃。

杜鹃“嘿嘿”笑了:“奴婢就等着姑娘的赏了,鹧鸪姐姐可不要嫉妒。”

“你这小妮子,难道我还会贪图你那一点点儿钱财?”鹧鸪作势就要挠杜鹃的胳肢窝。

看着两人一番打闹,张月盈拿了块米糕入口,空荡荡的胃里总算有了几分饱腹之感。

晚饭的时候,长兴伯回了府来向太夫人请安,张月盈一边用饭,一边还得时时应对着他的问话,一顿饭吃得让人好不自在,连筷子都没动过几下。

米糕滋味平平,但也聊胜于无。唯独可惜于阿嬷阖家都在江南,她上了年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抛下一大家子背井离乡。

一连两块米糕入腹,张月盈垂眸敛目,问道:“你可打听到伯府里最近近况如何?”

特别是那两位针锋相对的大娘子。

杜鹃耳朵极灵,隔墙的人说话都听得见,最擅长去各处探听消息,这也是张月盈放她出门的原因,她压低了声音:“姑娘还真没猜错,这府里最近为了立世子的事情闹了起来。”

“哦?我这个二叔父可要头疼了。”张月盈轻笑一声。

自己的两位夫人,手心手背都是肉,这闹起来了,可不就是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吗?

至于,为何说是两位夫人?这就不得不提起长兴伯府的往事了。

话说长兴伯府还有一点令京城侧目,便是家主长兴伯一人兼挑两房,有两位夫人,便是大冯氏和小冯氏。

一听姓氏,便知两人之间必定有亲缘关系,大冯氏和小冯氏皆出自左都御史府上,小冯氏是左都御史的亲妹,大冯氏则是隔房的堂姐。

十五年前,长兴伯还不是长兴伯,当时的爵位由张月盈的父亲张垣继承,长兴伯乃是伯府二爷,刚刚考中进士,娶了母家的嫡亲表妹小冯氏为妻。

然而,鸿禧三年的一场洪涝,奉命去河间府抢修堤坝的张垣不幸落水殉职,其夫人徐氏闻询早产,挣命似地生了一个女儿后见红不止,于三日后撒手人寰。

若是老长兴伯尚在那还好说,他上奏请立长兴伯为世子便是,但爵位早就归了大房且有功之臣不得绝嗣,按规矩是要过继一个子嗣到大房来承袭爵位的。可小冯氏舍不得唯一的嫡子,既不愿其他庶子捡了这个天大的便宜,又想当伯夫人,执意不肯过继。长兴伯心里也有小九九,便默认了妻子的做法。几番僵持不下,太夫人请了金陵老家的太叔公入京,议定了为长兴伯兼挑两房之事。

木已成舟,小冯氏再不愿也毫无办法,只能先下手为强,瞄准了娘家为了抚育幼弟误了花期而云英未嫁的堂姐大冯氏。只要拿捏了她弟弟的前程,说是进门做大房夫人,这位没有什么出身的堂姐还不是只能任她拿捏。

她还是长兴伯府唯一的大娘子。

偏偏坏事就坏在大冯氏唯一的弟弟身上。

那小子得知冯府以他为挟逼迫大冯氏嫁予长兴伯,一怒之下投笔从戎去了雁门关。恰逢蠕蠕大举犯边,他一人深入敌营先后取了蠕蠕南府大王和北府大王的项上人头,当即被封为崇庆侯。

只等皇帝批下长兴伯为其请封诰命的奏折的小冯氏则在拿到诰书时彻底傻眼了,诰书上写的是??

册封崇庆侯之姐大冯氏为正二品长兴伯夫人!

偷鸡不成蚀把米,小冯氏眼前一黑,旋即晕了过去。

“眼看着二公子年纪大了,二夫人可不就着急了,想让伯爷上折子请封二公子为世子。”杜鹃从匣子里翻出特制的面霜,递给张月盈。

张月盈指腹取了豆大的膏脂,于面颊上按压涂抹,接话道:“伯夫人不肯吧?”

世袭的爵位就在眼前,谁愿意放走这块肥肉?

更何况她还是皇帝亲封的长兴伯夫人。

一个是原配,一个是伯夫人,都是明媒正娶,可不得弄得一地鸡毛。

杜鹃接着说道:“所以,伯爷最近都不乐意去两位大娘子房里,说是被吵得脑壳儿疼,反而更喜欢往于小娘那里去。”

“于小娘?”张月盈垂眸想了又想,都不记得府里有这么一个人。

“于小娘乃是伯爷的同僚一个月前所赠,年方二八,精通音律。”杜鹃补充。

“咳??”张月盈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鹧鸪连忙给她顺气。

长兴伯府四姑娘如今也是十六,和他女儿一样大的姑娘,长兴伯竟然能下得了嘴。

真是老牛吃嫩草,离了大谱了!

“二婶没闹?”张月盈记得当初那位生了大公子的小娘就是被发落了出去,另一位生了三公子和六姑娘的木小娘亦是每日在正堂端茶倒水服侍小冯氏,才勉强留了下来。

“怎么没有?”杜鹃凑近了张月盈的耳朵,“前日二夫人就拿住了于小娘在正房不慎摔了茶盏做由头,罚了于小娘在花园的石子路上跪了足足两个时辰,膝盖都快要跪废了。”

鹧鸪面露不忍:“这二夫人也太狠了。”

张月盈低头,手指轻敲梳妆台边缘,神色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几息,摇了摇头:“二婶婶管着伯府的事,是于小娘的主母,又抓着了错处,这样行事全在规矩体统之内,于小娘只有受着的份。”

而说她冷情也好,她这个侄女也没道理管到隔房的叔父房里的道理,要是闹了出来,二婶更不会放过于小娘了。

见鹧鸪面露同情,张月盈不由暗叹,自己这个丫鬟什么都好就是感性了些。

“于小娘的事情说难也不难,说来说起句,其实都是男人的问题。只要二叔父肯护着她,一切都好说。但二叔父,会吗?”

鹧鸪猛地摇头。

张月盈打了个哈欠,透过窗前的竹篾帘子,抬眼看了看外边散碎而下的雨幕,在鹧鸪端来的铜盆里盥过手,微扬唇角:

“下雨了呀,明早记得提醒我,到时的路可不好走。”

“歇息了吧。”

藕粉色的重重纱幔落下,杜鹃轻轻吹灭了最后一盏灯,少女纤细的身影蓦然隐没在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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