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钊抬眸看着石头,似乎隐藏着复杂的情绪。 “从前不会的,学就是了” 舍道用权,连一个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而他来到花池渡村这么长时间,却从未真正舍弃过慕家之贵,权臣之尊。 更别说融入村子,融入顾喜喜的家。 慕南钊饮下茶水,长吁一口气的同时,眉心舒展。 隔阂早已设下,难怪顾喜喜会说,害怕他这种人。 顾喜喜并未留意慕南钊神色变化。 她与石头闲聊间,得知石头大名叫张明磊,小名石头。 张家苗圃如今只有桃树、梨树两种。 除了二百多棵树苗之外,最宝贝的是二十棵母树。 所谓母树,就是繁育树苗的良种母体。 基本都是从石头爷爷那辈传下来的。 石头咬着包子说,“旁的倒罢了,那些母树都是有年份的,我太爷爷,我爷爷,我爹付出了多少心血,从找到树种、选育培养,最短的也花了五十年。” 顾喜喜本就从事这一行,她很清楚,一个树种的发现,到选种、培育、优化,需要多么漫长的时间。期间又要尝试多少手段,付出不知多少的艰辛。 顾喜喜感慨,“的确很不容易。” “所以你才拼了命保护这些树,不肯被别人夺走。” 石头点头,“钱,卖钱,每次见我他们就知道说这些。” “我才不要把树卖给那些屁都不懂的人!” 男孩愤愤然说了脏话,“他们就是屁,最后只会白白糟蹋了我家的树!” 待填饱了肚子,石头马上提着木桶去水井边,说要给树木浇水。 他身量在同龄孩子中算高的,要提起满满一桶水还是很费力。 他只能将桶底边缘担在地上,双手拽着提手,一点点腾挪到树下。 顾喜喜见状,上前就要帮忙。 石头因为使力,脸色涨红,脖子上的筋都暴起来了。 可他还是要强地摆手,“顾姐姐,你坐着喝茶就好,我可以!” “平时这些活都是我自己干,早就习惯了。” 这是石头第一次叫顾喜喜姐姐。 喜喜笑了,这小子嘴巴还挺甜。 她环顾四周,心想,没有省力高效的工具,单凭一人一水桶浇灌这么多棵树,成年人倒罢了,一个小孩子着实吃力了些。 顾喜喜还是提了一桶水来,“知道你最能干了。” “不过是我今日在这,两个人一起干总归能更快一些。” 石头和顾喜喜干活的时候,慕南钊就坐在那喝茶望天,事不关己的悠闲。 顾喜喜对此从未多想,毕竟慕南钊出身摆在那,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些粗活。 石头却几次偷眼瞟向慕南钊。 小声说,“顾姐姐,你夫君……他是不是对你不大好?” 顾喜喜一愣,“为何这么说?” 石头又回头瞅了眼慕南钊,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我爹爹说,男人会疼媳妇,家里的重活累活都得主动揽过来。” “过去我爹从不让我娘亲做担水、翻土这些活。” 顾喜喜噗嗤笑出了声,“你这个鬼灵精,小小年纪就懂这些。” 石头挺起胸膛,说,“我是孩子,又不是傻子,该懂的都懂。” 他接着说,“不过你家相公长得好,又有些本事,你舍不得离开他也正常。” 顾喜喜强忍着笑,配合道,“你说的都对。” “我们女子要想和离挺难得,反正先将就着过呗。” 慕南钊离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看那两人偶尔瞥他一眼,顾喜喜又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料想是没什么好话,不过他也没兴趣探究。 当顾喜喜和石头浇完两桶水,有说有笑地返回水井时,听见慕南钊淡淡道: “明日有雨,别浇了。” 喜喜和石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怎么知道要下雨?” 慕南钊不悦地扫过两人,“才认识多久,你们倒是很有默契。” “那当然了。”石头骄傲道,“我当顾姐姐比我真正的亲姐姐还亲。” “这就叫……一见如故吧!” 他乐呵呵看向顾喜喜,顾喜喜也回以微笑。 慕南钊冷哼道,“你不是独子么,哪来的亲姐姐。” 还是顾喜喜重拾正题,“你怎么知道明日有雨?” 慕南钊端起茶碗,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过去学过一点天象之说。” “信不信随你们。” 顾喜喜拉着石头到一边小声蛐蛐,“左右明日见分晓,不如你就等等。” “你今日这般费力费水,若果真下雨,岂不是白忙一场?” 石头仰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晴空,“可是……真的会下雨么?” 顾喜喜实话实说,“他过去从没在我面前露过这手。” “我未有实证,没法给你打包票。” 石头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嗯!我听顾姐姐的,等一天试试。” 这次相距不远,两人的对话都被慕南钊尽收耳中。 他冷着脸满心不屑,小小年纪就知道说些花里胡哨讨女人欢心的话。 明明是他看出即将下雨,那小子居然说都听顾喜喜的? 既然不用浇水了,石头主动拉着顾喜喜的手,说要去看他家最宝贝的那几棵树。 他们此刻所在的这一带都是树苗。 穿过苗圃往东走,快走到尽头时,就看到比前面大出数倍的桃树、梨树。 其中有两棵桃树上还挂着果子。 顾喜喜惊喜道,“这就是本地晚桃么?” 石头点头,“嗯!最初是我太爷爷育出来的树种,如今附近有很多人种植。” “这个时节你在市面上吃到的桃子,只能是它了。” 顾喜喜轻轻抚摸树干,又仰头观察枝叶、果子。 “果然是有年头的桃树。” “就算不做经济用途,单是将它当成景观看,已然美极了。” 旁边的几棵梨树也是亭亭如盖,黑色的树干如生铁铸造。 即将入秋,碧绿的枝叶间已经结出了极小的绿果。 顾喜喜看着,说,“春季疏花,夏末疏果,这些都是你做的?” “那还能有别人吗?”石头拍拍胸脯,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我可是张苗木家的孩子,从出生起看都看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