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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声音从地台的下面传来。
刘正睁开眼睛一看,成千上万的黑团子正从地台下的洞里跑出来,两只细细的小胳膊上都顶着一块体积比它们两倍还大的煤块。
这些煤块也和现实里的不同,乌黑发亮,光洁照人,比起煤炭更像是黑色的宝石。
看得出来,这些煤块的重量也不同寻常,那些黑团子全都被压得东歪西倒。
不过它们奔跑的速度倒是不慢,就像一辆辆超载又超速的电三轮车。
“需要我帮忙吗?”
刘正主动问道。
“不需要,它们干得了。”
八条头也不回地说道。
“好吧。”
他耸了耸肩,索性换成了侧躺的姿势,单手撑着头看着黑团子们搬运煤块。
别说,看它们搬煤块还挺解压的。
虽然它们从洞里出来的时候有些乱哄哄的,但随着奔跑的过程,它们就会自动调整位置和距离。
一条条队列渐渐汇聚,到八条所在的高台下时,已经只剩下了两队。
就像是两条长了许多尾巴的黑蛇,又像是某种仪式的图案。
“咔咔咔咔咔~”
八条扳动机关,高台的传送带开始运转。
排在蛇头的黑团子第一个跨上了传送带,后面的黑团子则紧随其后。
没有抢位,也没有拥挤,甚至连间隔的距离都一模一样。
这些看起来幼稚好笑的小生物,此时表现得像是训练有素的軍队一般。
当黑团子来到了填料口前时,合上的盖子便自动打开。
熊熊的火光从锅炉里喷发出来,即使隔着老远,刘正都感受到了那焚烧一切的灼热。
“话说这帮小东西不会被烧了吧?”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填料口,却见火舌喷到了送料口上,却被无形的墙壁挡下,溅射成漫天火星。
“哦,还有这一手。”
他放心了。
“叽叽叽!”
即使没有被烧到,黑团子们还是惊慌地叫了起来,下意识地做出了躲闪的动作。
刘正在一边看得好笑,看来小动物就是小动物,终究变不成不动如山的精兵。
“慌什么?又烧不到你们。”
八条说着,拿起手边的扳手敲了一下炉身。
“铛!”
黑团子们被巨大的声音吓得缩成了一团。
“继续干活。”
八条放下了扳手,接着往铜壶里加东西。
“叽!叽!”
黑团子们将自己的身体撑开,继续搬运。
大约十分钟后,八条又拿起扳手敲了一下炉身。
“够了。”
他喊了一声。
“叽~”
这是刚刚运完煤块的黑团子,声音短促而欢快。
“叽”
这是刚刚把煤块运出来的黑团子,声音沉闷又暴躁。
“噗~”
刘正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所有的黑团子都朝他看了过来,豆豆眼尽可能地瞪大来表现它们的愤怒。
“对不起,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他赶紧解释道。
“叽叽叽!”
黑团子们叫了起来,齐齐涌到了刘正的边上看着他,没有要回到管道里的意思。
“它们这是怎么了?”
他挠了挠头问道。
“它们想知道你有什么高兴的事,你最好给它们一个满意的回答,不然它们就会用煤块把伱埋了。”
八条说道。
“顺便一提,我也想知道。”
“嗯我今天刚刚入职了咱们浴场算不算?”
刘正试探着说道。
“叽!”
黑团子们一起摇头,就像是一片被风吹动的黑麦穗。
“不算,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八条背对着他摇了摇头。
“呃,百鬼行浴场是浴场街最好的浴场,入职这里不值得高兴吗?”
他不解地问道。
要是新员工就算了,八条这种资历比十三幺还老的员工如果也觉得百鬼行不好,那干嘛不离职呢?
“待遇又不是最好的。”
八条淡淡地说道。
“那您为什么不跳槽呢?”
“当初年轻不懂事,被骗着签了终身合同,违约金都够我开个新浴场的了,怎么跳槽?”
八条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怨念。
“好吧。”
刘正耸了耸肩。
他倒没有什么同情的意思,付违约金就能离职就不错了,血腥餐厅根本就没有离职的标准。
要不是他找司雪要了特批,牛马想离职不死也要脱层皮。
“叽!”
黑团子们开始催促了。
“那,我刚刚把客人打了一顿算不算?”
刘正想了想说道。
“叽?”
“哦?仔细说说。”
八条回过头,瞳孔中还残留着一丝火光。
“就刚刚去坐电梯的路上,有个傻哔”
“在浴场里不能辱骂客人。”
八条打断了他的话。
“哦,好吧,那就是有个脑子比它肠子还脏的客人,拿一个死去的女侍来钓我.”
刘正换了个说法,把事情讲了一遍。
“哦,是它啊。”
八条听完后点了点头。
“您认识它?”
“嗯,老顾客了。年年都会登上最不受欢迎的客人排行榜前十。”
八条把头转了回去。
“咱们浴池还有这种排行榜呢?公开的吗?”
刘正惊讶道。
“啊货,当然是私下排的啊。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
八条回头瞪了他一眼。
“哦。那为什么不干脆宰了它算了?”
他问道。
既然刘正砍了它一根肠子没事,那别人应该也可以。
“我们是浴场,又不是黑店,怎么可能随便宰客。”
“你最好祈祷它没被你砍死,十肠侍虽然也不喜欢这个白痴儿子,但也不会允许它死在别人的手里。”
八条说道。
“您刚刚不是说不能辱骂客人吗?”
“那是你们,我在锅炉房里想骂谁就骂谁。”
八条甩了甩胡子说道。
“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刘正耸了耸肩。
对于八条的提醒,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那几刀应该还砍不死那个白痴儿子,就算真砍死了,对方找上门来他跑路就完了。
刘正就不信那个什么十肠侍敢去城里找他,要是真敢来,直接打包卖给睡衣男孩,说不定还能发笔横财。
“哼。”
八条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继续烧水。
“叽叽叽~”
而小黑团们也心满意足地回到了管道里,锅炉房中又变得安静起来。
“真的没有活给我干吗?八条大爷?”
刘正感觉有些无聊,坐了起来。
之前一直都在高强度的工作,这放了一天假还真有点不适应了。
“没有,嫌无聊就离开这里。”八条背对着他摇头。
“那其实就这么躺着也挺好的。”
他又躺了下去,甚至还翻了个身。
“十三幺那家伙,尽招些奇怪的人进来。”
八条藏在后脑头发里的眼睛把刘正的举动看了个清楚,心头一阵无语。
不过反正也不是他的手下,只要不给他捣乱,他也懒得管。
水壶沸腾和锅炉燃烧的声音持续不断,听久了以后颇为助眠。
刘正就这样躺着,虽然没有睡着,但也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嘎吱~”
突然,一阵推门的声音响起。
他瞬间清醒,一个翻身成了半蹲的姿势,同时取出了屠刀和剔骨刀握在手中。
“八条部长,天胡部长派我来通知您,大川流阁下马上要到了。”
进来的女人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径直对着八条说道。
“大川流?”
八条转头看向来人,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祂还有多久到?”
他问道。
“大概还有五分钟。”
来人回道。
“五分钟?那和已经到了有什么区别?”
八条的声音大了起来。
“你们总务部能不能靠谱一点,每次都是人都要到了才提醒我,真以为煮药浴很简单吗?”
“很抱歉,八条部长,是我们办事不力。”
来人果断地鞠躬,很标准的60°。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不可能规定客人什么时候来消费。”
“而且,大川流阁下那样的存在,也不是我们能得罪的。”
她解释道。
“哼。告诉你们部长,这次的补贴加倍。”
见她鞠躬到位,理由也算充分,八条也没有再说什么。
“好的,我一定转告。”
来人再次鞠了一躬,这次是30°。
鞠完躬后,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且看向刘正。
“你叫什么,哪个部门的,在这里干什么?”
她问道。
“我是按摩部的人和,我们部长让我来这儿待着的。”
刘正回道。
“按摩部的人来锅炉房干什么?你们按摩部的人手现在这么充裕了吗?”
来人皱眉道。
“你问了我,我也要问你。你是哪个部门的,叫什么?”
他反问道。
“现在是我在问你。”
“而我已经回答过你了,想问别的那是另外的价钱。”
刘正说道。
“你是新来的吧?”
“对啊,那咋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难怪。你进来的时候难道没人告诉过你,见到前辈要立正,前辈问什么就答什么吗?”
来人冷冷地说道。
“没有。只有人跟我说过,要少看少听少说,少搭理那些主动搭讪的怪人。”
刘正淡定地回道。
“很好,按摩部的人和,我记住你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总务部的门前清,你最好记清楚了。”
“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会教会你要怎么尊重前辈的。”
门前清给了他一个阴冷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了锅炉房。
“好好的,非要给自己立个死亡flag干什么呢?”
刘正怜悯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大概就是他要摊牌的时候了。
虽然他不怎么爱杀人,但非要杀的话肯定优先杀认识的人了。
毕竟杀熟这种事儿,也算是众所周知的惯例了。
“好好的,你惹她干什么?”
八条忽然说道。
“因为不舒服。”
刘正回道。
一见到门前清,他的直觉就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
但与其说是察觉到了危险,不如说是看到了什么很恶心的东西。
至于在恶心什么,刘正也说不清楚。
“总务部的人就是那样。不管原来是什么样子,进去待久了都会变成一个模样。”
“天胡那丫头在侍奉部的时候还挺可爱的,去了总务部以后也变得丑陋了。甚至都不愿意亲自来,还要派别人来通知我。”
八条似乎叹了口气。
“丑陋吗?我觉得那女人长得倒还行。”
刘正说道。
虽然谈不上美人,但也算是气质御姐,去干直播也能卖不少原味的那种。
“我说的是心灵!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肤浅的吗?”
八条瞪了他一眼。
“哈哈,我知道。这不是看八条大爷您好像有点不开心,所以活跃一下气氛嘛。”
刘正嘿嘿一笑。
“我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还用得着你这个毛头小子来活跃气氛。”
“行了,一边儿呆着去。我要开始忙了。”
八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然后拿起扳手狠狠地敲打了一下炉身。
“小的们,烧大火。”
他大声喊道。
“叽!叽!叽!”
黑团子们的回应从管道中传来,震得地台都在颤抖。
然而,叫了十几秒钟,却没有一只黑团子从管道里出来。
“今天的加班餐,双份。”
八条见状又喊道。
“叽叽叽!”
这句话一出,黑团子们的叫声更大了。
终于,过了半分钟后,第一只黑团子钻出了管道。
这次它举着的煤块和之前的不一样,看上去和现实中的煤炭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毛糙一些。
但这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煤块却散发出惊人的热量,让站在高台上的刘正都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至于举着煤块的黑团子更是不堪,直接被烧得发红。
等到它跑到填料口的时候,身体的表面已经亮起了火星。
盖子打开,喷出的火舌再次被无形屏障挡下,然而煤块却被高温直接点燃,将黑团子连带着一起包裹在了火光之中。
“叽!”
黑团子发出了一声悲鸣,然后举着煤块跳进了锅炉之中。
原本橘黄色的火舌瞬间暴涨,变成了璀璨的金黄色。
“不够,不够。伙计们,烧大火啊。”
八条站起身,狂放地大叫,然后挥舞着八条手臂,不断地从柜子里取出各种药材,扔进铜壶之中。
“叽!”
“叽!”
“叽!”
黑团子们加快了步伐,一个又一个地投身锅炉之中,化成助长火势的薪柴。
“唉。”
刘正叹了口气,但也没有插手的意思。
大家都一样干着送命的活,谁又该可怜谁呢
“吱!”
一个不同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刘正低头一看,一只黑团子被压在了煤块下面。
圆滚滚的身体被压得扁平,高温更是让它的眼珠都烧了起来,看上去十分凄惨。
“君子远庖厨。”
他在心里默念着古人的训诫,闭上了眼睛。
但马上,一根隐藏在情趣服之下的触手传来了灼热的感觉。
“嗯?”
刘正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