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摇头,半是感叹半是回忆道:“若是当时始皇帝能控制住局面,休养生息,那么秦朝也未尝没有转机。” 说实在的,秦朝的制度体系确实并不适合一个统一天下后的休养发展阶段的需求。 但是,秦朝这么一艘大船想要掉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至少,不论二世是否是胡亥,想要掉头都几乎难以做到。秦朝这艘大船多年以来的惯性太大太大了,唯一能够做到还能勉强控制住朝堂的人,只有始皇帝。 二世,即使是扶苏,他也做不到。 ——他若是能够做到,也不至于死的那么不明不白。 而始皇帝,留给他的时间也并不多么宽裕。 最晚最晚,在始皇帝驾崩之前,他必须要把休养生息的基调给定下来,后面的二世才有一个标杆可以倚仗。 “秦朝的惯性并不止于朝堂制度,更在于观念人心。”萧何也摇头,他对于秦朝能否掉头成功持有悲观态度。 困住秦朝的,并不只是什么长期施行的制度,也不只是庞大的军功爵集团,更有长期以来在秦人——特别是秦朝官员乃至皇帝心中埋下的理念观点。 不论是选择分封的大臣,还是坚决郡县的皇帝大臣,他们恐怕都不觉得秦朝需要掉头,也不觉得秦朝需要绝对的大调整。 ——军功爵制有点不太合适了,这点他们或许知道;但是,秦法、徭役等这一系列制度不合适……他们大约并不觉得。 而这才是关键。 观念一旦深入人心,想要改变难如登天。 再者,在那一场声势浩大的起义之前,秦朝的朝堂,恐怕没有人会觉得那些平日里只知忙忙碌碌、毫不起眼的黔首们,能够拥有那样的力量,制造出那么大的影响。 【民心思定,百姓们想要安稳度日,并不想要再生活在恐惧和战战兢兢之中。】 【这就要求朝廷一方面要轻徭薄赋,给百姓喘息和恢复的机会,毕竟要是依旧高赋税、大量徭役,那么百姓还安稳什么?】 【在古代,不论是进行各种大型作业会极易造成死伤,行路,更是导致死亡的一大原因。】 【另一方面,就是要求朝廷要宽简刑罚,网开三面,不再让百姓动不动就可能会触犯法律、成为罪犯,整日生活在恐惧之中——特别是那些并不熟悉秦法的六国百姓们。】 【秦人在秦法的驯化下,或许已经适应,但是六国百姓如何能够适应?】 【他们本身又并非秦人,倘若要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们怎能不心中生怨?怎能不对秦朝恨之入骨?怎能不想要让秦朝也灭亡?】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百姓们自己不揭竿而起,那些始终野心勃勃的六国贵族们,又如何不会看到这样的机会?】 【如果能够满足民心,那么其他六国贵族所能造成的影响就要小之又小。】 【因为,这个天下,这个江山,终究是由人构成的。】 【不论六国贵族们到底想要如何施为,又制定了什么样的计划,他们都不可能自己单打独斗。】 【想要推翻秦朝,想要恢复旧日荣光,都需要人手。】 【人手从何而来?人手不可能凭空出现。除了六国贵族们自己蓄养的家奴,剩下的,就是要招募各地的百姓充作人手。】 【那他们如何招募百姓?无非威逼利诱。】 【但,倘若朝廷对百姓压迫甚重,让百姓们仇恨朝廷的话,那么贵族们简直都不需要再如何绞尽脑汁,他们只需要露出意图,便自有大量的百姓自愿为他们效力。】 【另,说起来虽然秦朝也看到了六国贵族们的危害,并且进行了强制迁徙,但是不知怎么搞的,总归还是办事儿没办干净,六国故土上还遗留着大量的六国贵族们,他们随时准备着拉起一支队伍,或者随时会被任何反抗势力拉过来充作旗帜。】 独孤伽罗自是非常明晰这样的逻辑。 “要用百姓,但是也不能不留余地。”她总结道,事实上,不论是对这种泛指的百姓,还是具体的某个人,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完全不留余地,都是极为危险的一种选择。 而百姓这个群体,和具体的某个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如果是对具体的某一个人甚至某几个人,在朝廷、皇帝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是可以进行不留余地、斩尽杀绝的行为的。 但是对于百姓,这种广泛的百姓……如果真的让整个群体都找不到出路,那么即使是朝廷,即使贵为天子,都是弱小的。 杨坚点头:“如何用人才是对天子的关键要求。” 当然,对于天子的关键要求非常多,但是用人无疑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自从秦朝以来,每一代皇帝、每一个王朝、每一个学派、每一名士人官员,无不在研究如何更好地掌控百姓而不至于将其逼至绝路。 这着实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其并不深奥在如何探寻百姓的底线——百姓的底线非常好找;而深奥在如何在逼近底线之前尽可能地榨取到更多的利益,以及,如何尝试进一步降低百姓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