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范业文脸一沉,把桌子拍得是啪啪直响: “既然你说他是冤枉的,那我就许你好好替他分辩一番。 若待会能证明你所说为实,左其锋真个是无辜的,那我不光不会继续令人惩治他,我还得赏你肯仗义执言。 可若你所说的没一句实话,仗着兵爷我好性,不爱与人计较的份上,敢空口白牙的瞎胡咧咧。 呵呵,那我可会让你好好尝尝厉害。 看见没,待会被脱了裤子打板子的人,指不定就要有你一个! 老太太,我劝您老想明白了再说,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而误人误己呀!” 范业文这人分辨一个人是好是歹,基本纯靠这人面相如何。 他最相信的一点就是相由心生。 认为如果一个人长的面相凶恶,比方说什么三角眼啊,八字眉呀,额头狭窄之类的,他都认为长成这样的,这就不可能是个好人。 自然这种说法肯定不是绝对的。 有的坏人他就长得特别好看,这又怎么说?是吧。 所以说单纯靠一个人的面相来判断他的好坏,根本就不科学。 但没奈何,范业文还就信这个。 打从第一眼见到老宋太太开始,他对这个长着一双倒三角眼的老太婆,就没啥好感。 觉得这就不可能是个好人。 不是好人的人,说出来的话,又有几分为真呢? 加上这会儿范业文腹内空空,饿得胃里火辣辣地难受。 心情极其不愉快。 所以脸一耷拉,就说出这一番狠话来。 老宋太太倒确实被吓了一跳。 她从小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其他当官的。 不知道外头有些个当官的是要吃人的,不光吃人,还要扒皮抽筋,把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只天真地以为天下所有当官的,都是那等正派的讲究人呢。 没看戏文上都演那些个青天大老爷拯救落魄小白莲,又有什么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吗? 可见,当官的都是大大滴好人呢。 尤其见自打范业文进了村子以来,又是帮他们杀马匪,又是肯为三丫主持公道的,便以为他必然也是个急公好义、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岂不知如果范业文真个是单纯善良的,别说能当上兵头子了,就是还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一定呢。 外头那世道可远远比不上她们这个小村子太平祥和。 官场上更是前所未有的混乱。 稍不留意,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范业文也就是在这里,才表现出正义凛然、温和无害的一面,人家在外头奸诈狡猾着呢。 只是此时的老宋太太被范业文的表象所迷惑,半点不知道害怕罢了。 于是这老太婆也只是害怕了那么一瞬间,转头就缓过来,叭叭地又说上了: “嘿嘿,我说青天大老爷呀,民妇待会要说的,那可都是实话呀。 还真就不怕您会打我的板子。 那什么,哎我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啊对了,说到外头被扒了裤子打板子的小伙子呀,他是冤枉的! 要说我怎么知道的呢? 嘿嘿,这不是我岁数大了,觉也轻了,总爱失眠睡不着么。 晚上没事儿,就总爱出来四处瞎溜达。 这三溜达两溜达的,就被我看到不得了的事儿了呦! 哎呦我地个亲娘嘞,就看到哇,三丫把外头姓左的那孩子,死死拽住了,硬逼着他。就把他给扯到苞米地里头,成就了好事儿! 哎呦,就说老婆子啥时候看过这样会长针眼的东西啊,这不就寻思着,得赶紧回家去呀。 别到时候这俩孩子出来了,看见我在旁边再不好意思啥的。 就这么的,我呢,就准备回家。 可不巧的是啊,我越急着走,还就越走不快。 因为什么呢? 因为我这脚是小脚啊,一颠一颠的想快也快不了。 然后我就听苞米地里头的三丫在那直么叫唤,说啥,啊对了,说: “哎呀,哎呦,你的咋这么小呢?你这让我咋享受啊?早知道你这些小一点,我就不拽你进来了!” 那姓左的孩子就在那儿呜呜直哭,说: “三丫三丫,你都把我给硬是那啥了,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嫌弃我呀! 你要是嫌弃我,不要我了,我就死得过了,再活不成了,没脸见人了我!” 你都说,这姓左的孩子,唉,可怜呦,就怕三丫不要他,那么大个男人,哭哭啼啼的好一顿求啊。 可三丫呢,直着脖子骂他不中用。 骂的那个狠呢,连我老婆子听了都觉得姓左的那孩子可怜见的。 等到后头,嘻嘻嘻,你们知道的,他们就又来了一盘。 哎呦,把我老婆子听的这个臊得慌啊,赶紧就回家去了。 可等了没几天,我就发现吧,这事儿不对劲儿啊。 怎么闹出来一出强抢民女的事儿来呢? 我在家坐在炕上就琢磨,这不对吧,俩孩子都已经那什么了。 而且好像还是三丫强迫的那姓左的孩子,怎么现在反倒还成了姓左那孩子要抢三丫了呢? 我就估摸着,这里头得有事儿。 唉,后头啊,可不正正从我这话里来了吗。 就三丫她们那一家子南蛮子做派,可不就诬陷上姓左的那孩子了。 这也多亏我知道内情,但凡是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不都得说是姓左的那孩子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呀。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先是三丫抢的他呀! 该受罚,该被打板子的,怎么也得是三丫,且还轮不到无辜的他呢!” 老宋太太说到忘情处,也不跪着了,站起身来,扭着肥胖的身体,拈着几根胖胖的手指头,连比带划的,可把她给忙活坏了。 把范业文听得眼珠子瞪溜圆,还没等她说完呢,实在是憋不住,吞到嘴里的一口水,“噗”的一声就给喷出来了。 旁边围观的众人,也被老宋太太这唱念做打齐佳的好一顿白话,笑得是前仰后合。 就连三丫自己都给听愣住了。 如果不是她真的知道自己从来就没跟姓左的钻过苞米地,更没说过那些没羞没臊地话出来。 光听老宋太太这么活灵活现的一顿白话,怕不是都得以为她说的都是真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