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今日聚会的时间尤为长, 当午马浑浑噩噩地走出盛丰街三号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 他没有将青铜面具摘下, 而是就这么带着走出小院,进入早就等候已久的马车。 马车不是他来时乘坐的那一辆,而是聚会安排的马车。 不论是面具还是马车,都是他们隐匿身份的重要手段。 以往午马会惊叹于此等神奇手段。 但现在,他心中所想的全是刚刚发生的大逆不道之事。 其中一些计划,他听得都忍不住的震惊,居然埋藏了如此久,久到...那时候他还没来京城,还是一个外地流官。 其中商议的诸多细节,也让他忍不住浑身发颤。 再一次在心中确定了,此等事情必然是有过经历。 否则,不可能如此完善。 甚至,还有几套预案。 皇帝兵败战死、皇帝被俘、皇帝流亡民间、皇帝重伤不治、皇帝返回京城,等等诸多一系列御案,他都看得真切。 起初他还觉得这是谋逆之事,大逆不道,不可能成功。 现在,他已经改变了主意,计划太过详细,牵扯到了诸多势力。 如今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宫中对边疆军伍以及各地卫所军动手。 那这样,即便是有着靖安军与西军相护,也无法阻拦天下大势。 这大乾有名有姓的诸多势力都会参与其中,组成滚滚浪潮,将当今的皇帝赶下去。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民意? 想到这,午马陡然间变得苍老,眼神中带着垂暮老者的落寞。 原来一直以来,他想要堂堂正正地当官,居然这么难。 一切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张早已紧锣密鼓的大网之中。 一旦有人想要破坏大网或者逃出大网,都会遭受数之不尽的反噬。 而他自己,就是这个大网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只要有了反心,就会被轻而易举地吞没,自此遗臭万年。 午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中忍不住涌现出哀伤。 既然如此,那他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辛劳万分的操劳为了什么? 他依稀能记得,在未考中举人之时的挑灯夜读,在考中进士之后的欣喜若狂。 但现在,回首看去,倒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此时此刻,京中还停留了不知多少准备科举的学子,他们此刻也成了笑话。 但偏偏,还不自知。 深吸了一口气,午马觉得车厢内有些烦闷,便轻轻拉开帷幕,想要透一口气。 但正当他有所动作之时,一直以来,从来不会说话的车夫居然开口了。 “大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京中现在搜查紧密,黄俊的神识在找尔等。” 午马苍老的手掌顷刻间顿住,不敢乱动,甚至心绪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生怕出现前些日子那些旧事,差一点被抓到。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车夫继续开口: “大人还请放心,只要没走出这车厢, 黄俊那些太监就找不到大人,大人可以安心地坐在这里。” 午马轻轻点头,声音平静: “劳烦了。” “不麻烦,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另外,有人要我带一句话给大人,希望大人能够谨记。” 声音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老少,但午马心中却陡然警惕起来。 “你代表谁?”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只是黑旗一些大人的警告, 武大人若是听话,不僭越,自然无事。” 午马瞳孔骤然收缩,话很多,但他在意的只有那一句“武大人”。 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能不是什么秘密, 但就这么被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就像是被扒光了身上衣服,扔在大庭广众之下示众一般羞耻。 “说吧。”午马很快恢复了正常,脸色平静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他在百姓眼中是一个大官,是平日无法接触的大官。 但在一些人,尤其是黑旗眼中, 只是一颗不大不小的棋子, 他无法反抗,甚至连刚刚燃起的反抗之心,都在此刻悄然熄灭。 “武大人还请牢记,皇党不可能接纳你, 宫中的皇帝也不可能让他登上九卿之位。” 午马苍老的拳头刹那间攥紧,其上青筋毕露。 “当然,若是武大人背后有足够大的力量推你一把,也还有几分可能, 只可惜, 不论是武大人的亲族又或者是家中好友,都视武大人为靠山。 而武大人您,无依无靠。” 忠言逆耳利于行。 午马紧握的拳头猛然松开,轻笑一声: “前任京兆府尹陆大人不也登上了九卿之位?” “不一样,那是宫尚书一意孤行,全力以赴的结果。 若是武大人觉得,能够让宫尚书耗尽最后力量出手帮你,那也可登上九卿之位。 或者王首辅也可,但二人你一样都不占。 背后也无朋无党,所以没有可能。” 车夫的话像是一把利剑一般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胸膛,让他无法呼吸。 午马没有再说话,而车夫也没有再说话。 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即可。 摆放在午马眼前的路,只有和光同尘一条,成为逆党,事成之后,名正言顺地成为朝堂重臣。 其他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在午马心中,投靠皇党甚至还有身败名裂的风险,他更加不敢尝试。 马车摇摇晃晃,穿过了不知多少街道。 午马坐在其中,能感受到外面的风云飘摇, 甚至马蹄声以及疾速的脚步声都会时刻在耳旁响起。 让他精神紧张,不过好在, 不论外面发生了何事,马车内依旧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午马十分熟练地掀开帷幕,慢慢走了出去, 眼前是一条幽深空洞的小巷, 几座大门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显得有些阴森。 当他走下车后,马车缓缓开动, 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之中,彻底没了踪迹。 午马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随意一瞥! 青铜面具落在地上,似是发生了某些神异,慢慢消失不见。 轻轻叹息一声,午马的身形同样消失在小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