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赤林城带着一种特有的沉寂与肃杀。 曙光初现,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映照在断壁残垣之上,照亮了这座饱经沧桑的城池。 昨夜草原人没有停止攻伐的脚步,乾人也不曾放弃, 二者在城头上来回厮杀,酣战一夜,尸体已经将城墙根堆满, 不少久经战阵的军卒都感到阵阵不适。 太多了。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血腥气息,仿佛昨夜的厮杀还历历在目。 街道上,散落的兵器与盔甲随处可见,沾染着斑斑血迹,诉说着昨夜惨烈。 破碎旗帜在风中摇曳,发出嘶嘶声响,不少军卒将视线投向旗帜,神情呆滞。 城墙之上,一些军卒正忙碌地清理战场, 他们动作快速,豆大的汗水流下,眼中尽是麻木, 有时将头扭至一侧,不忍再看。 城墙落里,一些军卒民夫躲在这里, 他们脸上带着哀伤无奈,身体轻轻发抖, 这几日的攻城将他们吓坏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草原人。 以至于他们不想去看那残肢断臂,只好躲在这里,寻找片刻的安静。 温二东身穿黑色甲胄,手握长刀, 身后跟着十余名守城军卒,走在这北城门的墙下,神情莫名。 今日在太阳刚刚亮起时,他便接到都指挥使司与赤林军的调令, 北城门守将昨夜迎敌阵亡,特调原北风营总兵,现南城门守将温二东前往。 此刻他面无表情行走在城池之下, 军卒之中,有不少人知道他,也认识他,纷纷面露怪异,指指点点,小声嘀咕着什么。 但温二东却不予理会,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叹息一声: “我...终于回来了。” 虽然只是城门守将,但至少要比南城门好得多,离他原本的驻地也近了许多, 只是一个在城外,一个在城内。 温二东停在城的阶梯前,看着沧桑质朴的城梯, 眼中充满感怀,点点晶莹浮现,使他视线模糊。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无比熟悉,大到城防布置, 小到那不起眼的野草,每一处他都记忆犹新,不敢忘记。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向缝缝补补的高大城门,一时间心绪难宁,神情复杂。 在这城外,才是他真正归属,也是北风营所在。 只是如今草原王庭大兵压境,城外的军寨皆被舍弃,不得已而进入外城墙固守。 按照以往,一旦乌孙部大军退去,赤林城将重新恢复生机, 城外营寨也会一个接一个地搭建起来,以在春夏两季练兵之用。 当然,也只是练兵, 只是与那些小部落厮杀一二,增长骑射之术, 若是深入草原对敌乌孙部他们是不敢的。 “骑兵啊....真是好东西。”温二东喃喃自语, 赤林军为数不多的几千骑兵大多都在他帐下, 也是他能成为精锐敌袭的依托所在。 也因为如此,他心高气傲,与同僚不和,只有真正掌控过骑兵的人,才知道步卒在这草原战场上有多么不堪。 可这一切,只因为那刺客一言,便灰飞烟灭。 如今重回旧地,一股异样的情绪开始弥漫,温二东眼神一点点坚定,不禁握紧拳头。 有些事在没有迈出一步之时显得无比艰难,痛苦万分。 可一旦真正迈出去,也就顺其自然了。 相比于在南城门庸庸碌碌,他更想要重掌北风营。 他侧头看向以往旧部,见他们面露激动,温二东叹息一声, 李术私盐案结束后,赤林军上上下下经历了一次洗礼, 温二东的部下从城外挪到了城内,被打散编织,分散到各部。 有的去守城,有的去养马,有的去训练新卒,总之都是些不起眼,不容易获得军功的差事。 他也是走马上任,被高高挂起。 温二东先前并不明白,为何那些人要选择他一个失势将领, 直到这些旧部后,他才明白, 那些人看中的不是他,而是分散在赤林城各地的北风营军卒。 仅仅是这北城门,平常守卒不过三千余,大半是他旧部。 温二东忽然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深邃复杂。 他想起了昨日城中大火,虽说隐瞒了消息,但那浓烟滚滚的位置却是各地官仓,瞒不住他。 温二东不知道是谁做的,也不知被烧了多少粮草, 他此刻在想,官仓走水是不是也有一个如他这般失势,渴求再起的将领, 他又想到了自己要做的事,与那官仓大差不差,都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我也不愿做此事,但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 侯爷,知遇之恩某不敢忘,但背弃之痛亦是如此,莫怪。” 温二东平定思绪,上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是本将连累了你们,以往你们是在草原上驰骋的精锐,如今却轮得看守城门,这一切都是本将之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