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孕,在这里是一个不可高谈阔论却又无法忽视、事关千万百姓的话题。 因无法有效避孕而不得不多次生产致死的女性不可胜数。 而现在广为流传的避孕手段,比如羊肠、猪肠或者药物,要么实在效率过于低下,要么则过于伤身。 前有狼后有虎,对于大多数女性来说,着实是进退两难的抉择。 而对于华服女子来说,她使用的则是最痛苦的一种。 她的脸色过于苍白,嘴唇鲜艳而明亮,浓厚的脂粉因额头上流下的汗液而留有鲜明的痕迹。 她细瘦的手指紧紧抓住红花的胳膊,长长的指甲似乎要深深嵌入红花的臂膀。 她很年轻,她实在太过于年轻了。 即使在之前眼睁睁看着好多人因此死去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实际发生的时候她还是感到害怕,她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泪水。 像她这样的因主家的一时欢喜而受到暂时恩宠的仆从,对于主家来说地位和一只有点意思的宠物是差不多的。 他会因为好奇或者心血来潮而逗弄它,却永远不会想要爱她、尊重她。 他给她华服、饰品、珍馐,想用这些对他来说一文不值的东西换取对方唯一拥有的东西,她的命。 然后在某一天花朵衰败之后,除了一张草席什么都没有地陷入永恒而终于无人打扰的安眠。 华服女子的眼泪从她美丽的双眼里流了出来,大颗大颗地砸在红花的手上,让她觉得格外的滚烫。 她的好友死之前也是这样,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院子四方的天空。 年少的时候被父母所掌控,她们年纪轻轻被卖成奴;年长的时候被主家所掌控,她们依旧无法自由呼吸哪怕一秒。 即使在哭泣,即使内心的委屈与辛酸满溢而出,在这样寂静无人的夜晚里,她也只敢默默地流泪。 就像她这连一声呜咽都没有的一生一样。 可是,可是,可是她到底还是个人。 可是她还是那么那么那么地想要活着,即便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如此残忍的地狱。 她的话很轻很轻,像是一根羽毛一样轻轻一吹就会飞走,在这夜晚留不下任何痕迹。 可是月亮听得见。 她说,她说,红花姐,我不想死。 * 红花浑浑噩噩地再次来到那棵桃花树上。 她不能理解,在她努力挣扎着想从这个即将淹溺她的世界里疯狂逃窜的时候,还有人如此努力地想要活着。 即使痛苦。 可是这真的有意义吗? 先是她的好友,她的前辈,从她刚来到这里就手把手地教她礼仪和规矩的人,成了乱葬岗的一抔黄土;后来是她的后辈,是一个年纪小她一些的小孩,现在也在极度痛苦中将要死去。 为什么要是她们呢? 她难道就能逃的出来吗? 红裙的女孩坐在桃树上,争奇斗艳的桃花在夜色里很好的掩饰了她的身影,让她能够不被护院的人看到。 她多想能够在这里躲一辈子。 “小姐,你的东西。” 她吓了一跳。 拨开一点桃花树枝往外看去,在围墙外,之前她看到过的山鬼正站在那里。 望着树下的精怪,她不禁感到一阵恍惚。她还是那样,漂亮而不食人间烟火,似乎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她们依旧像那天一样重逢。 似乎在山鬼的身边,那些束缚她的、桎梏她的东西都会消失不见,让她有一种误入神话传说一般的错觉。 “……我不是小姐,我只是这里的一个仆从。”像是和熟悉的陌生人一样,红花自然而然地开始同山鬼对话。 因为山鬼明显与大奉人不同的样貌,她猜测这样的神明可能不太懂他们这边的用语,因此她说的很慢。 但她总是想说出口的,哪怕是无意义的话语也可以,她在友人死去以后,不知道该向谁这样轻松地交谈。 而且谈话对象是神明诶,那样的人物总感觉离她的生活太远太远,远的好像一颗星星,她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因此红花就那么自然地、轻松地讲起了她的故事,讲那年的洪水有多么大,讲她用了几个铜板就被人从家里带走,现在她一个月例钱能是那几个铜板的多少倍。 “哈哈哈哈,你说,那时候把我就那么卖掉的父母现在知道他们会后悔吗?” 明明是在讲很难过的事情,但是她的语气像是在讲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静静听着她的话西维靠在桃花树枝桠的围墙外,手里那支华丽的宝石簪子不停地在她手里转呀转。 她问,“你想回家吗?” 回去那个曾经不欢迎你,你却仍然思念的家。 红裙的女子愣了一下,她眨眨眼,似乎都没有想到这样的选择。 回家……? 她早就不记得了。 “回不去啦,”她洒脱地向后仰头一躺,花瓣因此摇晃而四下飞舞,飘飘悠悠地洒落了西维一身。 “我连名字都已经忘记了,又怎么会记得我的家在哪里呢?而且我跟你说哦,我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可是很幸福的,每天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