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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注视着眼前的萧令璋。
她站在车前,冬日的寒风迎面吹来,掠起乌黑柔软的长发,分明瞧着娇柔孱弱、不堪风力,那双漆黑的眼瞳里却好似有什么猝然熄灭了,又有什么沉淀在眸色深处,无声翻涌。
这次,是她主动选择不再逃避。
此刻将近正午。
日光如泼金似地洒在女子的脊背上,给她的发梢镀上一层乌金色,也将四周锋锐的刀锋与铠甲映得透冷肃杀。
萧令璋展目看向四周。
乌泱泱的,皆是禁军。
裴?对她行君臣之礼,连带着周围所有羽林军都跟着对她下跪行礼。
萧令璋面色如缟素,瘦削的肩膀随着咳嗽轻微颤抖,分明已快站不稳,却还是强撑着身子,咬牙立在那儿。
她径直看向正在施礼的裴凌,开口道:“今日狄将军来得这般凑巧,丞相是料到本宫今日会遇刺么?”
这话竟有诘问的意思。
众目睽睽下,她很快便将自称改成了“本宫”。
裴?顿了顿,敛袖站直身子,含笑道:“臣与公主毕竟夫妻一场,自然是放心不下公主安危,才叫狄钺前去看看。”
“是么。”
萧令璋垂下眼睫。
哪有那么巧的时机呢?
他分明是算到了。
不过,无所谓了,她虽是入局者,但已有人比她入局更深,她为人所操刀,也能操刀杀人。
眼下正是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下,萧令璋轻微咳嗽着,勉强站稳,按理说,她此刻出来露面见过众人,相当于验证公主身份完毕,便该立即回到车内,准备进宫。
但她还迟迟不走,反倒再度问裴:“试问丞相,有人雇凶行刺本宫,该当何罪?”
裴?听她突然问及这个,目光落在一侧被五花大绑的杨肇身上,若有所思。
忽然便明白了她想干什么,他语气清淡道:“殿下是金枝玉叶,公主之尊,胆敢公然行刺殿下,罪同于谋反。”
萧令璋侧眸,看向右侧一整排被制住的打手,约莫有十余人,俱被士兵押着,跪在杨肇身侧。
但主谋杨肇,此刻被眼下这阵仗吓得不轻。
若说方才看见萧令璋时他还没反应过来,此刻又看见裴?带如此多的禁军来城外迎接,也明白了这又是一场局。
杨肇听到裴凌这句“罪同谋反”,当下拼命辩解道:“我不是要刺杀公主,你们少污蔑我!我只是要带她进宫.....”
萧令璋冷笑,“带本宫进宫?本宫身为长公主,用得着你带本宫出入宫禁吗?方才你口口声声让本宫对你求饶,否则便让本宫不得好死,以为本宫忘了么?”
杨肇霎时哑口无言,他是这样说过,那是因为他只当她是个低贱民女,便志得意满口无遮拦。
谁知道给他当面上演了一出大变活人?
杨肇正迷茫着,脑海中忽然极快地闪过什么。
不,不对。
方才萧令璋虽在马车里,他看不到她的脸,但她声音里的愤怒与哭腔根本不像是演的,也恰恰是如此,他才毫不怀疑自己找错了人,才会在没见到她脸的情况下,那样口无遮拦。
杨肇这样一想,又不禁想起另一件可疑的事:萧令璋这五年分明都“死”了,怎么突然就“死而复生”,还偏偏和裴一起?又恰恰都与段家案有关联?
段浔是段家幺子,而今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和他夫人,是不是也才成婚不到五年?
杨肇心跳骤快,产生了一个大胆又合理的揣测,当即抬头,对着萧令璋急急喊道:“你,你分明就是段浔的??“
裴?听到杨肇要将真相脱口而出,神色骤然变冷,不待杨肇说完便寒声下令,“这些打手行刺公主,犯上作乱,便全杀了吧。”
他话音刚落,狄钺便麻利地扬起手挥下。
“杀!”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刀光一闪,那些打手便全部被一刀割喉,血雾喷溅一地,倒在地上抽搐片刻,便全都没气了。
杨肇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杀戮场面,顿时喉头如被巨石堵塞,无法接着说下去了。
-裴凌突然下令杀人,无异于是在告诉他,再敢多当众乱说一个字,他就能把他也一起灭口在这里。
杨肇面色煞白,浑身抖若筛糠,毫无先前的半点得意,唯恐裴对自己下手,不由发了疯地使劲挣扎道:“我......我是太傅之子,当朝议郎!我妹妹是陛下宠爱的杨贵人!你们不得私自对我动手,也不得这般污蔑我......”
风吹散空气里的血雾,也将浓烈的血腥味吹得老远。
萧令璋此刻还头疼,闻着空气中这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只觉一阵剧烈反胃。
但也忍住了。
她从前,连只鸡都没有杀过,但自从被关进诏狱,每日都闻到这种血腥味后,很快便习惯了。
她见过死人了。
也亲手杀过人了。
此刻更是间接夺去了十几条性命。
当她作为南荛,飘零无所依时,仅仅想自卫便要冒着九死一生,头破血流的风险;而当她身为萧令璋,操持权柄,杀这十几个更为强壮的打手,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裴?见眼下事解决差不多了,区区杨肇,不值得浪费时间,而她此刻站在风口,少不得风寒加重,便上前对她伸手道:“殿下先随臣进宫,顺便将这杨肇,一道交由圣裁。”
她却没有把手递给他。
交由圣裁?
萧令璋缺失的记忆太多,并不了解如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君王,不过,就从这杨肇方才所言看,他妹妹既是宫内得宠妃嫔,此事极有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又如何能甘心?
这个杨肇,极可能还知道更大的秘密,他都亲口说了段家战死与他有干系,虽说此话毫无根据,也可能是他信口开河,但她此刻要真的轻易放过,今后便不好再查他了。
萧令璋微微扯了扯唇角,垂眸轻声道:“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事涉行刺本宫,怎能不叫廷尉来收押记录?还有,这杨肇方才不是想本宫与段家有关么,而今处在众目睽睽下,若不将此事交代清楚,今后本宫万一落人话柄,又该如何解释?”
裴?不料她今日的态度一反常态,这般刚硬坚决,不像被激怒那么简单,言语之间似乎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杀意。
饶是他,此刻也始料未及。
裴凌自诩擅于筹谋人心,如今算来算去,都不过是为了让他的公主回来,却也心知肚明,这五年的经历和缺失的记忆,足以从内而外地改变一个人。
她对他的陌生与排斥便是佐证。
但方才有那么一刹那,裴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五年前那个站在风雨里,始终凌厉而骄傲的萧令璋。
他不禁默然了一瞬,须臾,转身淡淡吩咐道:“去廷尉衙署一趟,把王?叫过来。”
很快。
廷尉正王?便被人紧急叫到了城门口。
甫一过来,王?便看见负手站在那处的表丞相,忙不迭上前施礼,“下官见过丞相......”他行完礼才发现左边倒了一排尸体,不由“嘶”了一声,再一扭头,那处跪着的不是太傅家的公子吗?
这什么情况?
王?惊疑不定,正要发问,忽然被狄钺轻轻撞了一下胳膊,示意他还有一个人没见礼。
王微经过这么一提醒,才发觉车前还立着一个人。
一个女子。
狄钺小声提醒,“此乃华阳公主。”
哦,华阳公………………什么?华阳公主??公主不是五年前就已经………………
王?一头雾水,脑子虽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身体却已经下意识上前几步,还未施礼,便正好对上公主掠过来的眸光。
“......“
王?冷不丁看见一张眼熟的脸,霎时呆若木鸡,嘴巴大张,能活活塞下一颗鸭蛋。
这………………这不是先前登闻鼓,被他关牢里,后来又被丞相带走的那个女子吗?
他彻彻底底,傻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