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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贵妃仪仗离去,傅羡好快速地转身朝着正殿走去。
偌大的宫殿中气压低沉,竹清低身拾着茶盏碎片,?云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团扇,微微扇着。
傅羡好福身:“娘娘。”
阖眸不语的皇后闻言掀开眼眸,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怒气,可当再次看到桌案上摊开的宣纸时,眸中怒意盛起,“命公主明日入宫觐见!”
团扇中转动的树梢雏鸟微微停顿,?云颔首应下,而后侧眸看向静伫一侧的傅羡好,下颌挑起少许,示意她出声安抚。
傅羡好端起茶盏,上前递到皇后跟前,借着此举一目十行地扫完宣纸上的字眼,退下之时方才道:“娘娘,不过是谣言而已,无需动怒,小心着道伤了自个的身子。”
皇后闻言,无声地瞥了眼傅羡好。
别人不知晓公主的性子,身为母亲的皇后怎会不知晓她性格乖张,看到宣纸上的描述时就知是自己女儿能够做出的事情。
莫说是强行掠夺尚未娶妻的男子,就是那男子娶妻了,她也有的是办法叫他屈服,对外只稍说是男子自愿就行。
如今逼死抢掠得来的面首,也只会惋惜还没有玩上几日,而不是担心自个逼死了个人无法收场。
“谣言?”皇后嗤笑了声,“你信吗?”
“自是信的。”傅羡好伸出手,举止温柔地揉捏着皇后的肩膀,道:“雪天路滑,行走于岸边崴了脚跌倒也是时有发生的事情,那儿甚是偏僻,府中伺候的宫人不能在第一时间听到呼救声,也是情理之中。”
皇后愣了愣,反应过来。
沉默须臾,她道:“你说得对,本宫的女儿,本宫不信还有谁能信,不过是一个面首而已,死就死了。”
死无对证的事情,又能如何拿来做文章。
傅羡好微微一笑,垂落的睫毛掩下了眸底深处的淡漠,余光瞥见皇后抬眼的瞬间,眸中晕上点点笑意。
“刚才还没有来得及问你。”皇后微抬下颌,示意她坐下回话,“太后召你前往福阳宫是什么事情。”
傅羡好走下阶梯,道:“太后娘娘和我闲话了几句近日的宫宴,太子殿下前来问安前,娘娘询问我是否已经许配了人家,后来太子殿下来了,娘娘便遣我回来了。”
茶盖掀开浮末的动作停滞,皇后神色微变,看向端坐在圆凳上的傅羡好,道:“太后她老人家可曾提到你妹妹。”
傅羡好仰首,面色稍显惊讶。
皇后一看,心中有了答案。
“你妹妹也到了该许配人家的年龄,太后她老人家有这个心思,也是正常的。”
傅羡好‘嗯’了声,不再言语。
皇后见她神色稍显低沉的模样,嘴角弯了弯,突然觉得让她走这一趟福阳宫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这儿本宫自会替你筹谋,定不会让你在他人那儿落了脸面。”
言毕,眼前的姑娘抬起头。
雪色透过窗牖洋洋洒洒地落在她的脸上,稍稍亮起的眸光叫人移不开眼,她眼眶微红,欠身道:“多谢娘娘。”
“行了,都这么大个姑娘了,怎么还红了鼻子。”皇后笑着挥手让她下去清洗一番。
傅羡好应声,退出了正殿。
须时,女子的身影出现在窗牖外,她站在树梢下,不知道和竹清说着什么,两人神色中都挂着淡淡的笑,不过依稀还能瞧见女子红润的眼眶。
?云收回视线,问出了心中的不解:“奴婢不明白,羡好百般推辞,娘娘为何不选择傅二姑娘。”
皇后闻言笑了笑,不答反问:“本宫为何要选傅二姑娘。”
“傅二姑娘……”?云沉默了下,毕竟和傅羡好相处近六载,提及此事时心中也多有不忍,“羡好入宫后,傅家满心都落在了傅二姑娘身上,莫说是他人,如今就是羡好也是比不得的。”
这几年间,?云和傅家接触是最多的,都不需要其他人和她说,就是偶尔来信交谈她都能看出其中的变化。
最初那两年,傅家是愧疚的,愧疚于无法顶住压力,将年少的女儿送入宫中,可渐渐的,也将该弥补于傅羡好的愧疚都安在了傅枕梦身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冻着。
傅家怕,怕再出现第二个傅羡好。
也怕再出现时无法挽回,是以只能在事情还没有发生时,倾尽一切地对她好,半分委屈都不能叫她受着。
“傅二姑娘虽比不得羡好心思灵敏,可奴婢以为,如今要是想把控傅家,傅二姑娘才是最好的选择。”
傅二姑娘是最好的选择?
皇后闻言挑动眉梢,目光透过窗牖看向树梢下的倩影,女子眼睫扑扇着恰似振动的翅膀,笑容稍显恬淡,却叫人挪不开眼,如此容貌端放于偌大的后宫之中,也寻不出第二个。
阖宫上下谁人不道傅家大姑娘恰似浑金白玉般纯洁无暇,如此美名更是叫人趋之若鹜。
更何况……
“以傅枕梦的性子,怎能容忍自己为人侧室。”皇后端着茶盏于手中,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口,“傅家又怎会容许她为人侧室。”
?云愣下,怔怔地看向庭院中的傅羡好。
她不同。
受过凌辱还能走到今日这一步,韧劲方面就已经胜过一切。
?云到底跟在皇后身边多年,短短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些什么,静了会儿,道:“只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把火是傅姑娘烧的。”
皇后静静地端详着漂浮于水面上的浮末,默不作声。
三年前的元宵佳节,长信宫西偏殿走水。
那晚宫中燃放烟火,阖宫上下纷纷寻了地方观赏烟火,而那日实在不赶巧,淋雨过后的傅羡好在殿中伺候后晕倒,太医前来诊断,是高热而导致的晕厥。
众人前去观看烟火时,傅羡好留在殿中。
烈火浓烟于夜幕烟火的映衬下显得无比的淡薄,还是留在宫中伺候的宫女忽而惊醒,才四下寻人灭火。
皇后等人赶回长信宫时,恰逢宫人扶着肩膀被砸伤的傅羡好出来,她像是被吓傻那般,向来礼仪周全的她就连见到了皇上都忘了行礼,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
当夜,宫中的值守宫女被关入牢中。
翌日,掖庭奉太后之命前来拿人,除贴身伺候的?云与竹清两人外,尽数关押入掖庭。
审问不过两日,满宫上下皆知长信宫宫女欺辱傅家姑娘傅羡好一事,就连前朝也有世家言官上书状诉此事,直言长信宫管教不力,傅家姑娘乃入宫学习,品阶低于她的宫女也竟敢欺凌于她。
此事闹了整整两日。
后来,是傅羡好出面为她们求了情。
一时之间,喧闹声倏然分为了两派。
一派认为傅家姑娘性格软糯,受了欺负不敢多言就算了,就是现下可以将人置之死地时也如此软弱;另一派则认为傅家姑娘性子善良柔和,以德报怨,品行上佳也。
不论如何,结果是长信宫宫女大清洗,如今的宫女们别说欺凌于她,就是言语上都不敢多有得罪,生怕下场如同前人那般,苦不堪言。
皇后深深地看了傅羡好一眼,敛下目光:“本宫自是不希望是她所为。”
彼时的傅羡好,不过十三岁。
若是十三岁就有此手段有此筹谋,甚至能够狠心重伤自己,日后又树立起柔弱可欺的纯白无暇模样,显然已经是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那日傅姑娘高烧晕厥,再是神算子也无法算出能够何时醒来。”?云接过主子递来的温凉茶水,替换上新的茶盏,“着实能够忍耐这点倒是真的。”
比起她的聪慧,皇后也恰恰最为看重这点。
过于聪明也只是会被聪明反误,学会隐忍不发才是后宫上下的相处之道。
她想要的,是听话且聪明的女子。
年少时期的傅羡好名盛姑苏,傲骨凌凌,定要趁其年岁尚小,打碎重组。
短暂沉默后,皇后道:“今日这事,就听她的。”
萧澈即将入朝,不能再出别的岔子了。
正殿窗牖被阖上时,伫于树梢下的傅羡好微微侧眸望去,她无声地笑了笑。
与之交谈的宫女瞧见眼前忽而绽开笑容的女子,笑靥如花的娇俏容颜倏然敲动她的心弦,怔怔地看了几眼,问:“姑娘笑什么呢?”
“没什么。”傅羡好折下挡在眼前的树枝,递给提着剪子的宫女,仰头看了眼将将破云而出的暖阳,道:“就是忽然觉得今日的天暖洋洋的,眼看着春日要来了。”
言毕,她敛下眸中的笑意。
血红的夕阳余晖斜斜笼罩着整座宫殿,如同张牙舞爪的血雾,壮丽而又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