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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裳仰起面,少女巴掌大的脸蛋未施脂粉,漂亮的眸子干干净净,整个人都依赖在他怀里,“只要皇上好好的,嫔妾什么都不怕。”
美人如斯在怀,李怀修的心,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勾了一下。
他敛下眸色,屈指弹了下明白净的额头,力道不轻不重,仍旧让那娇气的皮肤生出了一道红印子。
“就会捡朕喜欢的话说。”
男人不觉自己使的力道大,可对没吃过苦头的明裳而言,却是太疼了。她飞快地捂住了额角,泪花子都挤了出来,愤愤地嗔了男人一眼,“皇上好不讲道理,嫔妾一心为皇上好,皇上不仅不领情,还打嫔妾!“
李怀修真要被这女子的一番无理取闹的言辞气笑了,他手臂用力,直让人紧贴住自己的胸口,言语威胁,“小妖精,朕这便不讲道理了?朕要打你,早便打了。”
明裳咬着下唇,哼哼唧唧的,“皇上打得还少嘛?”
李怀修脑中嗡的一下,不由得想起安寝时的情形,倘若那时也算上,他确实没少打这女子。
偏生这人怕疼,每回都哭得他没法子。
李怀修喉骨轻滚,觉得好笑,也不去计较方才这人的胡闹。
他拍了把女子的腰臀,习以为常地使唤,“去,把朕的折子捡回来。”
明裳埋在男人怀里不动,“嫔妾才不要去。
李怀修微微一怔,这时候,他竟也习惯了这女子跟自己说“不”,想不到有一日,他居然也能习惯有人在他跟前这般不听话。
忽地,他眉心微拧,偏开脸,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胸腔震颤,并不剧烈,却也不能让人忽视。
明裳这会儿才明白,全福海为何那般火急火燎地请他,大抵是皇上真的病了。
她自然地伸出小手,抚向了男人额头,软乎乎的,带着她的温热,触到李怀修眉心时,他做了下,女子的手太过柔软,整个人也柔柔弱弱的,还窝在他怀里,小脸严肃的仿若他才是那个该被照顾的人。
帝王最忌讳被人摸头,李怀修却没有排斥,也没打掉那只胆大包天的小手,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指腹轻轻捻了捻扳指。
不过一会儿,明裳把手拿下来,似是松了口气,“还好皇上没有高热。”
“不过咳疾也非小事,嫔妾传人请太医吧。”
李怀修淡淡道:“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必传太医。”
“那怎么行!”明裳诧异地睁圆了眸子,摇头坚持,“嫔妾不放心,嫔妾这就让全公公去太医院。”
那人说走就走,李怀修一把揽住她的腰,皱着眉宇,“你是皇帝朕是皇帝?敢声张,朕让你日日在太医院待着!”
男人态度严肃,不像跟她闹着玩,明裳小脸垮下来,闷闷不乐地靠到李怀修怀里,“皇上以前生病,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原来皇上在这个位子上是这般不易,连生病都要一个人撑着。”
倘若换作旁的嫔妃,定要说两句让他注意身子,还从没有人像这女子一样,总说一些让他出乎意料的话。
李怀修并不觉得自己有何艰辛。士者科举,农者耕织,工者锻造,商者谋利,世人皆有自己的一份责任所在,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他既做了皇帝,就有一份责任,为大魏江山百姓操劳。
并非不能传太医,只是李怀修觉得繁琐,刚御极的一年,东郊敬祖染了风寒,太医院大半的太医上上下下的忙碌,前朝甚至传出他病危的风声,那些私底下的暗流便蠢蠢涌动,故而,李怀修日后只要是小风寒,便直接免了太医院的人。
只是这女子被宠坏了,才觉得小风寒也算是大事。
那声音很软,透着担忧的心疼,李怀修竟一时无暇去分辨这女子是真心还是假意,眸子低下来,掐了把那张脸蛋,“当朕是你,娇弱得走两步都觉得累。”
明裳不满地嗔着眸子,“嫔妾是真的觉得累嘛。”
她顿了下,又似是想到什么,腾得坐直了身子,撞得李怀修下颌发痛,他沉下脸,“好好坐着,乱动什么!”
明裳毫不在意男人的冷脸,“不如皇上把太医传到乾坤宫,为嫔妾诊脉?“
李怀修眯了眯眸子,那女子直接拉住他的手掌住了自己的小腹,“嫔妾侍奉皇上这么久还没有身孕,不能传太医看看嘛?”
卷着娇韵的尾音直听得李怀修额角突跳,他是拗不过这女子,“行了,朕让全福海去传何太医。”
何太医专治女子病症,但既是太医,诊治风寒大抵也不是问题,明裳得逞地弯了弯眸子,没再强求。
李怀修睨着这女子得意的脸蛋,一时头疼,他堂堂一国之君,竟也有一日顺了一个女子。
全福海听闻里头让传太医,虽是专治女子病症的何太医,但既在太医院任职,怎能诊治不了头疼脑热。他忍住笑,对宓常在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真是没请错人,皇上待宓常在可不止特殊一星半点,看来日后对宓常在更要恭敬十分了。
御前人的动作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何太医带到了御前。
明裳已进了乾坤宫的内殿,手腕搭了一张帕子,何太医把了脉,良久,脸色微变。
“宓常在为何这么久还没有身孕?”李怀修沉声开口,又将何太医的冷汗压出了一层。
明裳身子娇贵是娇贵,从小到大却很少生过病,因而,她本以为自己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个过场,直到看见何太医冷汗涔涔的神情,才开始觉出不对。
“回皇上。”何太医退了一步,躬下身,“臣怀疑,宓主子是中了毒。”
中毒?
明裳眸子瞪圆,不可思议地看向旁边坐着的男人,“皇上,嫔妾......”
她分明觉得自己好好的,怎么会忽然中毒!
李怀修推了推扳指,脸色沉下来,“是何毒?”
何太医额头的冷汗都快滴到了地上,皇上能在乾坤宫召他为宓常在诊脉,可见这位宓常在正得圣宠轻易不能得罪,他专治女子病症,在宫里伺候多年,哪看不透后宫娘娘主子们的腌?手段,有些嫔妃不得圣宠,侍寝两回却早就遭了人下手,一
辈子不能有孕,自己还不自知。有些嫔妃譬如宓常在这般,得皇上喜爱,还能请的太医院的太医诊出脉象。
只是这脉象虚弱迟缓,他也看不出究竟是何毒。
“宓主子体内的毒量不多,并不会危及生命,只是会对女子的孕事有损,时日长久,再难有孕。臣一时看不出究竟是何毒,还要等臣检查过宓主子的吃食用度才能知晓。
闻言,明裳舒了口气,她悄悄看了眼皇上,又多问道:“既是毒量不多,若解了,可会再有身孕?”
李怀修掀起眼皮,掠了她一眼,明裳脖子缩了缩,也没顾忌在场的宫人,悄悄勾了勾男人放在身侧的手掌,“嫔妾想给皇上生小娃娃嘛…………”
宫人眼观鼻鼻观心,半点动静不敢出,何太医腰躬得更低,根本不敢让皇上注意到自己在这。
李怀修直接黑了脸,打开那女子的手,警告道:“闭嘴!”
人前人后都没个体统!
明裳“哦”了声,才乖乖地不说话了。
听不见上头说话,何太医才立马开口,“宓主子安心,待臣开了药,主子调养一段日子,身子痊愈,便不会有大碍。”
这厢为明裳看了诊,她也不管李怀修的脸色,开口道:“在圣前还有人敢肆意妄为,我有些担心,不如何太医再为皇上看看身子。”
全福海听得一激灵,偷瞄了眼皇上的脸色,果不其然的难看,他咬咬牙,为了皇上的龙体,也跟着劝了一句,“皇上,奴才觉得主子的话有道理。”
他话落下,就感觉脖颈刮着凉风,他赶忙闭了嘴,装死似的一动不动。
李怀修道:“回太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当清楚。”
何太医慌忙跪下身,“臣知晓。”
后宫纷争,还没人有那个胆子,敢谋害皇上,何太医诊过脉,心口大石头才落了地,倘若皇上也中了毒,他今日怕是要担惊受怕一段日子。
“皇上只是受了风寒,龙体无碍,皇上正值盛年,心火强热,不必臣开药,只需用膳食温补即可。”
宫人退出了内殿,何太医去开药方,也到了晌午,尚食局送了午膳,明裳便也留下用膳。后宫嫔妃侍膳食,总要站上许久伺候,全福海摆了碗筷,就听皇上道:“给她放一副。”
全福海眼珠瞪大,能跟皇上同膳,是皇后娘娘才有的殊荣,便是丽妃娘娘也要站在旁边伺候,这宓主子竟然还能让皇上破这道惯例!
在乾坤宫用午膳的空档,御前的人就带着何太医将顺湘苑里里外外检查干净,最终捧着一盆绿牡丹到了圣前。
“皇上,臣在这盆绿牡丹里找到了一个油皮包着的纸包,里面放了混着罗丁的香料。罗丁本无毒性,但日子久了,藏在泥土中发出香气,却可使女子的身子大有亏损。”
李怀修扫了眼包着的香料,“这盆绿牡丹是何处得来的?”
明裳无声地抿起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盆绿牡丹是皇后所赏,六宫有不同种的菊花,明裳这盆放在内殿里日日浇水培土,养得极好。皇后膝下无子,忌惮宫嫔有孕也是意料之中,可六宫之主,总不至于用这种明显的招数。
倘若她直言,待事情查明,岂不有诬陷皇后的嫌疑。不论皇后怎么看她,此时她份尚低,须得谨言慎行,还不能明面上撕破脸。
明裳侧过脸蛋,这时候倒乖觉,“内务府培的各式菊花送到坤宁宫,皇后娘娘赏赐,嫔妾觉得这盆绿牡丹好看,才挑了去。”
她这番话说得巧妙,绿牡丹经旁人之手,又是她自己挑的,将皇后摘得干净,意思就是让李怀修去查,总能把人查到。
这女子倒是机灵,半点不得罪人。何太医回了太医院,李怀修全福海去查,到了后午,明裳用完午膳想去消食,御前的厨子厨艺太好,她没忍住多喝了两蛊汤水,一摸肚子好似多了一圈肉。李怀修捏了两把,滑腻柔软,颇得趣味,他一手拿
折子,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捏着女子腰间的软肉。
明裳觉得痒,动动身子撒娇道:“嫔妾想走走消食。”
李怀修眼皮子耷拉下来,手掌不觉又抚了把柔软的腰身,“消食?”
明裳点点头,皱着一张脸蛋幽怨,“嫔妾都吃胖了。”
手掌向上,隔着小衣随意罩住了一处,明裳小脸登时生红,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将要滴出血来,男人捏了两把,捻着那尖儿,一本正经道:“确实胖了。”
明裳在乾坤宫歇了晌,才回了顺湘苑,回来没多久,全福海就带着赏赐到了永和宫。
四匣子的珠钗首饰,两匹织金,三匹缎,其余各色绸缎共十五匹,末了,四个小太监吃力地抬进了一面紫檀嵌宝石屏风。这还没完,最后,全福海把怀里捧着的妆奁打开,“这是皇上赏赐给宓主子的孔雀绿翡翠金钗,这孔雀绿翡翠可不多见,
皇上特意指了要拿给主子。这些都是皇上私库里的东西,主子放心着用。”
殿内占满了赏赐,明裳也被这架势惊到了,捏着帕子掩唇笑道:“有劳公公跑这一趟。”
她侧过脸,“绘如。”
绘如拿了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全福海手里,明裳又道:“公公在御前伺候辛苦了。”
全福海悄悄垫了垫荷包,脸上笑出了褶子,他在御前伺候,倒不是贪图这点儿银子,但往往偏有那些主子不懂得人情世道,末了连人前说话的都没有。宓常在大方,为人又聪慧,全福海最愿意伺候这样的主子。
他赔笑一声,“宓主子抬举奴才了,奴才只不过是个传话的,宓主子才是好福气!”
御前的人离开,月香瞧着送进的赏赐,吞了吞口水,“主子,这都是皇上赏赐的?”
辛柳指尖抵了下她的额头,“都送到顺湘苑了,不是赏赐给主子的,还能是给谁的?”
月香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吐吐舌头,又露出欢快的笑脸,“皇上待主子可真好!”
没多久,皇上给宓常在的赏赐就传遍了六宫,今岁灾荒不断,六宫节俭,有心人本要拿来说上一番闲话,偏生这些赏赐都是皇上私库里的东西。皇上私下所赏,谁又敢说上什么!
明裳没为中毒的事儿忧心,毕竟这宫里头什么事儿都要看皇上的意思,皇上想要查出那人也是容易,要是不想查出来,她便当做不知情,不问,不听,做好宠妃的本分。
上林宫
阮嫔正握着宝珠的手,一笔一画地在宣纸上习字。宝珠六岁大,正是贪玩的年纪,写一会儿觉得手酸就不愿意再继续写。
“阿娘,宝珠累了。”
阮嫔摸摸宝珠梳的两个羊角髻,温声哄道:“再跟着阿娘写一页,今日把这首诗写好,明日阿娘就带着你去拿给父皇看。”
提到拿给父皇,宝珠眼睛立马来了精神,使劲儿点了点头,“好!宝珠要好好写,要父皇夸奖宝珠。”
阮嫔看着女儿努力上进的模样,欣慰中又湿润了眼眶。倘若宝珠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何故连见上父亲一面都如此的欣喜高兴。她犹记得宝珠刚会说话的时候,不解地问她为何别的女子也会有父皇的孩子,为何她要对中宫的皇后叫母后,为何她
有时候很久都见不到父皇的面......阮嫔觉得心酸,却又不知如何去解释。皇上坐拥天下,便是想要六宫充盈,这天下的女子都合该是皇上的,宝珠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可她的父皇却不只是她一人的父亲。
宣纸又铺上一张,令溪捧着茶水进来,看着主子欲言又止。
阮嫔招来乳母,看着小公主习字,转身去了外殿,宫人端进净水,阮嫔仔细地清洗掉指尖的墨渍,瞧了眼令溪,问道:“何事了?”
令溪这才开口,说了宓常在待在乾坤宫的事儿。传言总要比事实精彩,绘声绘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宓常在是哪位贵妃娘娘,竟如此得皇上宠爱。
阮嫔洗手的动作微顿了下,忽而露出自嘲的笑意,“昨儿本宫带着宝珠去乾坤宫求见皇上,还被全福海以皇上政务繁忙为由推了回去。怎的就过去一日,皇上就忙完了政务,得空去陪那女子了!”
阮嫔的脸色陡然冷下来,抬手打翻了水盆,呼啦啦的温水洒了一地,宫人扑通跪下身,瑟瑟发抖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主子息怒!”令溪跪下来,急忙道,“主子,那宓常在是自己去的乾坤宫,过不久又召了太医院专治女子的何太医,奴婢想,定是宓常在假意身子不适,才央求皇上念在那一点宠爱的份儿上传了太医。”
“赏赐呢?那小贱人究竟怎么哄的皇上给了她那么多赏赐?”阮嫔攥紧了手心,指甲嵌到皮?肉里,她也不觉得疼。
她侍奉了皇上这么多年,即便生下宝珠,也不见皇上曾给过她这么多的赏赐。做甚那女子才进宫多久,荣宠,封赏一样不落地进了顺湘苑,那小贱人究竟有什么好,她小产的事儿还没与她脱开干系,皇上竟这般宠她。阮嫔也并非在意那些赏
?,她在乎的是皇上对宓常在在旁人身上不曾流露出的偏宠。宝珠心心念念着父亲,凭什么都叫那小贱人得了便宜。他日那女子有了皇嗣,皇上眼里可还会有宝珠的位置。
阮嫔想起女儿发红的手就一阵心疼,宝珠那么努力要讨她父皇的欢心,可她父皇的眼里却都是别的女人。
她拿起架子上的巾帕擦去指尖的水渍,眼底划过一抹阴沉,“为公主梳妆,本宫要去一趟御前。”
快到暮晚,全福海正吩咐了御膳房传晚膳,宓常在来这一趟果真大有用处,皇上晌午吃了药膳,又架不住宓常在娇气,休息了两刻钟,虽是不久,但皇上醒来,全福海明显察觉皇上精神头好了许多,皇上心情一好,自然而然就赏了宓常在诸多
好东西。全福海是伺候皇上的人,可管不着后宫的娘娘主子们这时候有多眼红,谁叫宓常在有本事,能哄得皇上舒畅顺心,了得宠着呢。
德喜到御膳房传晚膳,全福海一转身,又瞧见往乾坤宫过来的仪仗。嫔位以上才有仪仗,这位主子身旁跟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全福海想都不必想,猜到来这位是上林宫的阮嫔主子。
昨儿阮嫔主子带着宝珠公主要求见皇上,谁知道来得不巧,皇上正为西境边陲的事儿发火呢,全福海没等通禀,就被劈头砸了一道折子,他左思右想,阮嫔可不是个会哄皇上的人,他出了殿门,委婉地提醒阮嫔过几日再来圣前,谁知这才过去
一日,竟又来了。全福海思量,莫不是因为宓常在伴驾,阮嫔听了风声,才后脚来了乾坤宫。
全福海上前道:“奴才请贵嫔主子,宝珠公主安。“
昨儿受的气还在,阮嫔最是懒得看这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皇上偏宠宓常在,他便巴巴地上去巴结,她有孕小产,想要见皇上一面他便推三阻四,若非是皇上跟前的人,她定要责罚一顿不可。
阮嫔牵着宝珠的手,看也不看全福海,“皇上现在可得空,本宫想请皇上指点宝珠习字。”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指点旁人写字。全福海看得出嫔待自己的态度,他倒没什么想法。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是按照皇上的心思来,皇上宠着宓常在,他自然要尊着敬着,皇上忙于政务,无暇宣召六宫主子,他当然借口推辞。
“皇上过会儿要宣召前朝的大人们议事,不如贵嫔主子先回去,待奴才回禀了皇上,得空贵嫔主子再带小公主到御前来。”
这便又是找借口敷衍她了。
阮嫔冷笑反问,“怎么,全公公是看不起本宫,能请宓常在进殿,就不能为本宫进去通一声吗?”
阮嫔是认定了全福海见人下菜,见她不得宠,便连应付都懒得应付。全福海是看人下菜不假,但他看得全凭皇上的心意,六宫嫔妃之多,难不成谁到御前,都要他进去通禀?那他这个御前大太监是不用做了。阮嫔小产过一回竟还拎不清,自己
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哪有宓常在高,竟还借着宝珠公主的由头,执意要到御前显眼。既然如此,惹了皇上不喜,那也别怪他没提醒过。
全福海躬下身子,“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贵嫔主子息怒,奴才这就进去通便是。”
不过一会儿,全福海出来迎阮嫔进殿,阮嫔牵着宝珠公主的手走到全福海身侧时,她微微一顿,“全公公是御前伺候的人不假,本宫说句难听的话,奴才位子坐得再高,也终究是个奴才。”
殿门关上,听了这席话,全福海倒是不觉得火大,毕竟他小时候吃过的苦头,受过的白眼可比今日多多了,只是心里头一阵唏?,阮嫔陪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还没看清形势,这主子啊,也分三六九等,譬如那些不受宠,从未待过寝的主子,
地位还不如他这个奴才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阮嫔心高气傲没分寸,迟早得把自己折腾到没了主子的身份。
阮嫔牵着宝珠公主的手,到御前请安,“皇上,宝珠今儿写得字大有进步,嫔妾想着皇上这些日子为朝政心烦,便带着宝珠过来,给皇上解解闷子。”
宝珠很懂事道:“父皇看看宝珠写得字吧,阿娘教了宝珠两日,宝珠就会写了。”
她倒腾着小腿,哒哒地跑到御案边,从怀里掏出写满字的宣纸,呈到上面。
李怀修拿起宣纸,认真地看过上面的大字,下笔虽稚嫩,却憨态可掬,圆润饱满,确实进步颇大。
“确实不错。”
听见父皇夸奖,宝珠十分高兴,“都是阿娘教给宝珠的,阿娘说父皇崇尚才学,要宝珠莫要贪玩,多读圣贤书,宝珠想要父皇开心,一直听阿娘的话。”
小丫头三句话离不开阿娘,阮嫔十分欣慰,不枉费她耳提面命地日日教导。阮嫔未高兴多久,高位的男人掀起眼皮掠了她一眼,目光很淡,却看得阮嫔心惊。她倏地掐住手心,恍然明白过来,皇上最厌恶她拿宝珠争宠,而今她又犯了那个大
忌。
她慌忙找补道:“皇上,宝珠听闻皇上操劳政务,忧心皇上龙体,嫔妾也十分担忧。”
“宝珠每日都想见父皇,可是阿娘说父皇忙着政务很累了......”宝珠怯怯的看向高的父亲,阿娘说,皇上是她的父亲,但父皇的子女不止有她一个。小宝珠脑袋瓜想不明白这些事,她只知道,阿娘想见父皇,她也想。
李怀修把女儿抱过来,教宝珠执笔写字,“宝珠可知道这是什么字?”
宝珠写生疏的字歪歪扭扭,她不认识,摇了摇头。
“这是‘禄”字。”李怀修放下笔,“《戒石文》中曾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皇室之尊荣皆是由万民膏脂,赋税徭役中得来。宝珠能衣食无忧,读书习字,皆是因大魏万民所供养。”
“父皇这个位子也是如此。父皇受万民朝贡,就要担得起江山之责。父皇不止是宝珠一人的父亲,父皇要劳心的也不只有宝珠一人之事,你可明白?“
宝珠年纪尚幼,听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十几年之后,她真正担得起大魏公主的一份责任之时,才深刻体悟道,当年父皇抱着她教她习字时,那席话的深意。
用过晚膳,宝珠累得先睡去了,乳母抱去了内殿,阮嫔白着脸色,跪下了身,“嫔妾知错,请皇上恕罪。”
李怀修倚靠在座上,指腹压着眉心,不耐之色显然。近日事多,他少去后宫,本以为能安生一段日子,总有些坐不住的,要闹到他眼前。
“朕最厌恶的,就是拿皇嗣作为争宠的手段。”
皇上以前虽有震怒,却从未与她这般直白地挑明,阮嫔吓得身子一软,脸上血色尽失,“皇上,嫔妾这次真的知错了。宝珠许久没见到皇上,每每入梦,梦中呓语都在喊父皇,嫔妾实在心疼,嫔妾只这一回,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李怀修眸色很冷,他推着拇指的扳指,良久才开口,“过几日天凉,宝珠身子弱,你身为生母,留在上林宫照顾宝珠,不必再去坤宁宫请安。”
不让她离开上林宫,岂不就是变相得禁了她的足。同样到御前的人,皇上就那般喜欢那个女子,甚至胜过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嫔忌恨不解,可她再不敢贸然多言,她触了皇上太多的禁忌,再犯下去,只怕连宝珠都不能再留在身边。
全福海对阮嫔落下的结果并不惊讶,皇上正为前朝的政务烦心着呢,阮嫔这会儿巴巴地往前凑,又不会说话,又没有宓常在那般得皇上喜爱,岂不是自寻死路。偏生不听他的好言相劝,还把他当成了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末了就是自讨苦吃。
这日初一,敬事房捧着点寝的名册到了御前,按理说,初一十五皇上都该歇在皇后那儿,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全福海作为御前的大公公,也该规劝着皇上。皇上勤政,并不贪恋女色,以前全福海从不担心这事儿,但自从宓常在入了圣
眼,每逢初一十五地点寝,全福海都提心吊胆,生怕皇上一个兴头,召寝了宓常在。皇上是高兴了,可等到太后知晓,有他好受的。
李怀修掠了眼嫔妃的名册,目光在末首停留了一瞬,全福海眼珠子都快瞪了,心口扑通扑通地跳了两下,眼见着皇上就要点宓常在的人,忙先开了口,“皇上,今儿初一,坤宁宫已传了热汤,正等着皇上过去。”
说完这话,全福海飞快地吹了脑袋,任由那两道凉飕飕的风往他脖子上刮。
李怀修懒懒掀眼,挥手让点寝的小太监下去,“你如今管的事,是越来越多了。
“奴才不敢!”全福海心惊肉跳地跪下身子,一脸苦涩,君心难测,他是真怕皇上一个震怒,要了他的脑袋。
今岁大灾,六宫节俭,凉掉的晚膳端出去热了两回。皇后静静地坐在圆凳上,宫灯中的光亮明明晃晃,不知不觉燃了半截。
文竹提了灯罩剪掉烛芯,用膳的东阁不比内殿暖和,娘娘一动不动地在这坐了有半个时辰,始终不见圣驾到坤宁宫的动静,文竹不免心疼,上前为娘娘紧了紧外披的衣衫,“奴婢想皇上大抵是有政务处理,娘娘不如先回内殿。”
其实文竹是想说,到这个时候,皇上今夜或许不会过来了。她见娘娘疲惫的神态,没忍说出口。娘娘视皇上如夫君,皇上待娘娘却只有敬重,这么多年过来,后宫的主子越来越多,皇上跟娘娘说的话也越来越少,这分敬重似乎也慢慢淡却,变
得不冷不热。
道。”
文竹心里是有些怨恨皇上,怨恨后宫是非不断的主子们,可她只是一个奴才,她能心疼娘娘,却什么都做不了。
皇后揉了揉额角,摇头道:“本宫再等等。”
“娘娘!圣驾朝坤宁宫来了!”守门的小太监一脸喜色地跑进来,扑通跪到地上,扬声报喜。
銮仗停到了坤宁宫,皇后引坤宁宫伺候的宫人到宫门前接驾。
“臣妾请皇上安。”皇后福低了身子,眼尾眉梢流露出不曾有端庄的温柔。
李怀修伸手扶起人,“皇后不必多礼。”
宫人候到两侧,伺候着主子进了殿门,巳时已过,宫人掀起珠帘,两人进殿,皇后接过李怀修的玄色披风挂到梨木架上,“暖阁热着晚膳,皇上可要吃一些?”
李怀修负手往殿里走,淡淡道:“不必,朕用过晚膳了。”
文竹手心一紧,了眼娘娘黯然下的脸色,咬住了下唇。皇后脸上的黯然转瞬即逝,宫人上了茶水,她俯身亲手添茶,温热的清茶浮动着柔香,“臣妾知晓皇上喜欢饮甘露泡的茶水,一早去御花园得了小半瓷瓶,皇上且尝尝,可还是那个味
李怀修握着茶盏,指腹摩挲着茶盏的瓷耳,“你是皇后,这些事不必由你亲自去做。”
皇后动作僵硬一瞬,轻下声,“臣妾只是想煮一盏皇上喜欢的茶水,六宫嫔妃不知皇上喜好,难免有所疏漏。”
不知是何时,皇后愈发觉得,自己与皇上相伴十载的情谊,甚至比不上顺湘苑新得宠的宓常在。初一十五是帝后同寝的日子,今日皇上到坤宁宫这般得晚,可是在犹豫,要去宠妃那处。皇后倒不在乎后宫有多少受宠的嫔妃,毕竟新人一茬一茬
地进宫,花骨朵似的开了又落,她只是觉得,自己与皇上似乎愈发生疏。
李怀修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掀起眼看向皇后,“朕听闻前不久皇后赏了六宫秋菊。”
皇后回过神,温声笑道:“秋意渐浓,六宫中难免谢花枯败,臣妾便早早让内务府培了秋菊送去各宫,添添喜气。”她微顿片刻,抿了下唇,“皇上问臣妾此事,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李怀修推着扳指,沉沉的黑眸盯住了皇后的脸,眼底藏着的情绪晦暗不明,良久才移开视线,声音平淡无波,“内务府到坤宁宫再到六宫难免过于大动干戈,日后直接传话给内务府便是。”
语气淡淡,却是直接给皇后下了命令,不容置喙。皇后怔然片刻,起了身子,屈膝道:“是臣妾思虑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