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营寨中，寨墙边的兵卒起初私下小声议论明军悬赏之事，不久后，议论的人渐多，到后来，公然大声议论。 不知谁发一声喊：“拿了阮行狗头，投大明去！” 四下轰然叫好，捡起扔在帐边的刀枪，聚成一团往中间营寨和后崖冲。一边冲，一边大声鼓动。一处如此，各处效仿。三军皆乱。 中营被圈起来的青壮见有兵乱，不明底细，惊恐不已。有歇斯底里大喊的，有悄悄找机会想开溜的，更有趁机抢食物的。宛如一锅开水浇入鼠穴。 靠中间驻扎的兵卒被乱兵惊动，校官们慌忙集合亲兵。少许亲兵精锐身穿铁甲，护在校官周围。 校官们朝被挡住的乱兵大声喝问，弄清原由后，十几个校官凑在一起商议，互相观望眼色。 这些人本来皆是小官佐，被阮行提拔，最少升了三级。其中几个还顾及阮行提携之恩，更多的，一听说大明不准阮行投降，当即想到的是自己还能不能投降。 某人道：“拿阮行人头领赏，我们也可以呀。50斤大米不多，可这是个态度。” 众人眼睛亮起来。 几个对阮行忠心的张口欲言，忽然听见拔刀声，他们左右一打量，见十几个同僚手按刀柄，朝他们冷笑。 这几人立刻沉默，更有个喊着：“误会。我和你们一起的。” 说着话也拔出刀来。周围不怀好意的同僚见他拔刀，都是握紧刀把准备杀他。岂料此人忽地反手一刀，插入身边一人腹中。 随即大跳一步退开，高喊：“这人是阮行心腹。我杀了他表明心迹。” 势如弓弦，一触即发。 这一刀顿时引发火并。校官们互相乱杀起来，四周的亲兵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找着看不顺眼的一刀砍去。 两盏茶不到，火并停止。 并没有杀出个所以然。一通乱砍，这些人体力消耗大半，砍不动了，只能歇着。 互相一看，最开始砍人的那位二五仔已经死了。只剩7个校官，带着各自手下分成7堆。那些自家校官被砍死的亲兵们，自发找这7堆人入伙。 7伙人中，只有一个先前特别亲近阮行的。 剩下6校官口里呼哧喘气，一人将手中刀一指，喝道：“杀光那伙人！” 混战重新开始，这次明显阵营分明，6伙人砍一伙人。不理会那伙人中的亲兵们哭喊着投降的话，下狠手，统统砍死。 6个带头的校官一边指挥砍人，一边心里隐隐有种想法：要是只剩我一个，该多好...... 他们在这边火并得热火朝天，从寨墙边来的乱兵见他们厮杀激烈，绕开他们，直奔阮行的大帐。 这些校官看见了，心里毫不慌张。反正下山的路就这么两条，你们抢了阮行首级又如何？最后还得乖乖献给我们。他们厮杀得更狠了。 又一盏茶工夫。场中只剩6堆人。 他们这才停下手，脸上挤出笑来，手不离刀柄，互相打招呼。又分派人去高处，看看阮行那里怎么样了。 正坐着休息，远处传来欢呼。 “拿到阮行人头了！” 众人依旧分成6堆，缓缓向山上压过去。遇到乱兵，大声呵斥，让他们加入自己一伙，敢不听话的，当头先给一刀。 这些校官带的亲兵身体强壮，装备好，迅速将乱兵弹压。 等见到所谓阮行首级，几个校官破口大骂。 “假的，中了阮贼奸计。” “快搜，不要走了阮行！” 除了少数亲兵，大群的兵卒满山散开，誓要搜出阮行。 这些兵也不傻，阮行的头只有一个，想来也轮不到自己领功。索性借着势头，到处抢劫财物。 校官们不太在乎钱，他们在乎阮行的头。 眼看散兵到处乱抢，一旦放出去再也收不回来，心中焦急，指挥亲兵砍死几个，想杀鸡儆猴。岂料乱兵见了，反而一哄而散，下山去了。 中营被掠来的青壮，看到机会，更是撒丫子跑路。 场面已经不是开水浇了老鼠窝，是浇了蚂蚁窝。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几个校官带着人终于寻到后崖边隐秘的绳子头。他们看看绳头，望望脚下的山崖，心里算算时辰。颓然叹气。 一人哀嚎：“拿不到投名状，怎么保富贵。没有出路了，没有出路了！” “罢了，大家拿钱散了去球。” 转身带着心腹亲兵加入抢劫。 另外5人心中凄惶。大明连阮行手里完整的军力都看不上，能看上自己这大小几只猫？罢了，逃命吧。 有杀人，自然就有放火。山上冒起火苗，不久后火势变大。 锦衣卫的探子看到，抓了几个逃下山的青壮一打听，猜到山上内乱。当即飞报升龙城。 黎成豪的两个儿子得到李四有的准话后，安排心腹紧盯北门外阮行那边的动静。 他们本来今日就该离城，去乡下宣扬大明土地政策。故意拖延了小半日，等接到阮行内乱的信后，特意跑去皇宫，恳请明日再走，希望今天能看到阮行首级。 人之常情，李四有答应了。 大儿子守在北门边上，对看门的锦衣卫道：“山上乱起来了，大明何时出击？” 锦衣卫道：“没有军令。我们发过了悬赏，自有人送上那贼子人头。” 大儿子眼望山上火势越来越大，来回踱步，片刻不能安坐。 一咬牙道：“50斤悬赏，足以宣扬大明对贼子的蔑视。但财帛动人心，我想额外加赏千两白银，可以么？” 锦衣卫道：“这，我可以请示一下。” 不久后，告诉大儿子：“大人说了。你们可以带人过去搜，给你们一天时间。” 大儿子大笑，到城墙上发了个信号。 不远处早已准备好的小弟，带着几十个武装好的家丁过来，轰隆隆冲出北门，朝着火的山上去了。 阮行早已逃得没影，两兄弟只能是空喜欢一场。 第二天，锦衣卫带着江湖好汉去收拾场面。 出北门5里，能看到道边散落的尸体，大多是安南青壮，周围许多野狗，望着大队人马不敢靠近，眼睛冒着绿油油的光。 锦衣卫总旗挥挥手，十几个江湖好汉冲过去一阵暗器，将野狗统统射死。 到了10几里外山脚下，见到眼前场景，纵然锦衣卫见多识广，江湖好汉杀人如麻，俱是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