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个晚上,郑卫民就发现了更为严峻的问题。 村里是真的穷,一到天黑就没了动静,许多村民点不起灯,整个村里只有村委会那边才有点光亮;至于电,那就更不可能有了。 躺在炕上,郑卫民觉得这里的西北风可比北京城要冷多了,木门板被刮得哗哗响。 陈东来一躺在炕上话匣子就打开了。 “卫民,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卫民,将来有什么打算没?” “卫民,看上咱们知青点的哪个女知青了?” “卫民,你猜明年咱们徐家村能造出来几个娃?” 范成功受不了了:“我说东来啊,你就不能省省力气?多睡一会儿,不容易饿!熬到大半夜,又该叫饿了!” 陈东来说道:“我睡不着啊!要不我给你们唱一段《沙家浜》吧。” “哎哟!东来,你可打住吧!你那破锣嗓子,别把村里的老母猪给引过来了!”范成功挖苦道。 陈东来哈哈一笑:“来了那就别走了!咱们不说吃点肉,起码也得弄点油下来!” 郑卫民也乐了:“咱们有那么缺油水么?” 陈东来说道:“非常缺!明儿早饭你就能见识到了。” 范成功说道:“卫民,你别搭理他,越搭理他,他就越来劲!你不知道吧,他惦记着你们的口粮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陈东来不满地说道:“哥们也不小气啊!咱们啊,这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隔壁的女知青窑洞也在夜谈,相比较男知青的没心没肺,这几个女知青对未来就比较惦念了。 “云芳,你打算在这里留多久?” “你们呢?”王云芳没有先回答,而是问了其他两个人。 柳娟先开口了:“每年都会有招工……我的年限马上就满足了,明年招工我就要去报名。” 周玉秀也说道:“我的年限也够了,云芳,你要想好了,要是我和柳娟都走了,这边可就你一个女知青了。” “那范成功和陈东来也会走么?” 周玉秀和柳娟都没说话,答案是非常明显的。 “我可能会多留几年吧……估计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王云芳说了这么一句话,其他两个人就都明白了,跟她们一个窑洞的王云芳还是个有理想的青年。 第二天一早,郑卫民刚要起床,就被范成功给叫住了。 “不要起来!等周玉秀喊人的时候再起来。” “为啥?” 陈东来没好气地说道:“省粮食!”他翻了个身,回笼觉还是很舒服的。 日上三竿,周玉秀喊人了,几个男知青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棒子面粥加腌咸菜,很简单粗糙。 喝了一碗之后,几个人便聚在一起晒太阳。 冬天没有什么农活,用陈东来的话说,那就是郑卫民和王云芳赶上了好时候,等到来年开春化冻才能下地干活。 “到时候你们可要好好出把子力气了!”陈东来满是恶趣味地说道。 郑卫民活动了一下,对王云芳道:“你的信呢?我去公社给寄出去吧。” 范成功赶忙说道:“别忙!” “咋了?”王云芳有些不解。 范成功解释道:“我们几个可都是黄原本地人,就你俩是外来户!过年的时候我们都要回家的,你们俩肯定要留在村里过。信里面再加点内容,找家里要点钱粮什么的,过个好年先。” 王云芳把信交给了郑卫民:“我就先这样吧,能给我们俩留点面包顿包饺子就行了。” 郑卫民也说道:“好钢用在刀刃上;等到真正困难的时候再找家里要吧。” 打听好公社的方向,郑卫民便出发了。 黄土高原的路不是很好走,看着很近,但中间往往有道沟,需要绕行很远,郑卫民一路走一路看,他在努力观察这一代人的生活场景。 他想到了《血色浪漫》里面的钟跃民,哪怕是来陕北农村插队挨饿,人家也一样有着乐观的精神,就当是生活体验了。 再说了,还有两年多就能吃饱饭了,再加上改革的春风,郑卫民不信自己会一直在土里刨食儿。 看了一下双手,依旧很细嫩,这要是攥上锄头把儿,不得多来几个血泡? 郑卫民把两封信丢进邮筒,便回来了。 现在他可是一个真正的无产者,一分钱都要碾成末儿来花,可不能乱买东西。 但幻想还是有的,等到家里收到信,说不定会主动寄东西过来呢? 这场面他见过,当年在福利院的时候,就有小伙伴收到过家里寄来的东西——虽然很少,但也足够让别人羡慕了。 家,就是一个精神寄托,郑卫民这辈子终于有了个“家”,他一直想寄出去的“信”也有了收件地址。 写什么不重要,他回来的路上心情激荡,玉米面粥又怎么了?咱也有家人了!哼!只要有家人,老子顿顿玉米面粥都行! 回村之后,郑卫民也加入了晒太阳的集体中。 “哟,卫民,怎么那么高兴呐?”陈东来爱说话,一张嘴就把郑卫民脸上的那点东西给抓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