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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四月十二日的傍晚,张臣、李禄各率所部护送着杨珅的大批车炮辎重队伍,终于抵达了白马山城南麓山脚下。
第二天一早,杨振亲率汇聚起来的所有人马,以杨大贵率队为向导,以张臣手下的骑马火枪手为先锋,离开了白马山城,浩浩荡荡向北边三十里外的前义州府城旧址开去。
三十里地本来并不远,但是带着大批重炮以及大批民壮队伍及其大车一起前行的杨振大队人马,却整整走了大半天。
等到杨振统率大队人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张臣和杨大贵二人各率所部已经在新义堡西边沿江的就渡口处扎营完毕了。
进入张臣等人率部扎好的营寨,杨振在中军大帐内立刻召集了随行诸将议事。
“李禄!”
“卑职在!”
“在这处旧城址上修筑新义堡的事情,由你牵头管总!”
“卑职遵命!”
“重要的是先把四面城墙修起来,先给大军构筑一个牢固的容身之地,至于筑城可用版筑法,使用水泥沙子碎石砖块一起混合夯实,预留东西南北四小门出入。”
“这个,对于棱堡,瓮城,炮台,府衙,都督可有指示?”
李禄以前在松山城的时候,曾经负责过松山城东门及其附属城墙棱堡的修筑事务,所以此刻一受领任务,马上就问起来杨振对筑城的具体要求。
“至于棱堡,瓮城,炮台,府衙,留到以后再说,你们先把四面城墙夯筑起来再说!其他的,你看着办!”
“卑职明白了!”
敢情只是在旧址上用水泥乱石夯筑起四面城墙而已。
这样的话,只要有充足的物料,充足的人力,那就是很快的事情了。
“杨大贵!”
“卑职在!”
“筑城的事情,李禄李总兵是管总的,具体人力和物料的事情,你来负责!”
“卑职遵命!”
事实上,自从杨振叫他和仇必先二人承运水泥物料并点名叫他从屯户中征召民夫青壮,他就知道这个事情该他负责,是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你的铁山营以及你征发的第一批青壮民夫,全都要投入到筑城工地之中,听从李禄李总兵的调度指挥!另外,马上派人回去催促第二批物料起运,工地断了物料,我唯你是问!”
“卑职明白!”
“张臣!”
“卑职在!”
“军前侦察、警戒、战备等事务由你负责!”
“卑职遵命!”
“除了指挥沿江构筑工事,警戒对岸九连城清虏来犯之外,你叫李守忠带一个营往北,哨探,同时搜捕沿途遇到的一切朝人,以补新义堡筑城人力之不足!”
“如果他们反抗——”
“如果他们反抗,那就格杀勿论。当此之际,朝人要么效力于清虏,要么效力于我们,没有中间道路给他们选择!”
“卑职明白了!”
“杨珅!”
“卑职在!”
“炮兵团营除了配合好张总兵,沿江设置炮阵,防备清虏过江突袭之外,还要在新义堡城北寻找有利地形构筑火炮阵地,以防清虏从上游绕道来袭!”
“卑职遵命!”
“还有你们手底下那些随军行动的辅兵哨,除了本营事务之外,也要抽调一批人力,支援新义堡的修筑工程!”
“卑职明白!”
当然,这次躬身领命的,就不光是杨珅一个人了,而是大帐中先前受领任务的所有将领了。
而杨振的命令一下达,到了当天下午,李禄、杨大贵就开始指挥人马划定城址,分配区段,开始挖掘地基,运送物料,全面动工了。
对于这次修筑新义堡,杨振丝毫也没有低调行事的意思,而是一副完全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场面。
甚至到了当天夜里,也仍然是到处张灯举火,彻夜奋战的样子。
杨振根本不怕江对岸九连城内的清虏知道他在修筑新义堡,甚至可以说杨振现在是唯恐他们不知道。
当然了,如果他们敢于过江袭击新义堡施工现场的话,杨振也不介意将他们就地消灭在鸭江东岸的江岸上。
因为杨振现在的兵力,包括枪炮弹药等武器装备,都是十分充足的。
现在,对杨振来说,只要不是突然遭遇清虏数以万计的骑兵冲击,其他的,他什么也不怕了。
更何况清虏跟他现在还隔着一条江,而且清虏又没有多少像样的船只。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倒是盼着九连城内的清虏不知好歹来冲一下自己的营寨呢。
可惜的是,守在九连城里的清虏宗室镇国公费扬武,面对当日中午突然出现在江对岸前义州府城旧址附近的大批明军人马,他保持了一贯的谨小慎微。
得到巡哨马队的报告之后,费扬武登上九连城的城头,用千里镜观察了很久,最后选择了按兵不动。
他的这个抉择,当然并不符合清虏八旗权贵以往的一贯作风。
因为搁在以前,只要明军出现在清虏兵马的视野里,不管清虏兵马人数多少,也不管明军人数多少,清虏领军为将者通常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冲上去,将明军驱散或者消灭掉。
有的时候,几百人的清虏哨骑,就敢冲击数千人的明军队伍。
而数千人的清虏骑兵就敢横冲直撞,去冲击上万甚至数万人的明军大阵。
那种传说里的场面,常常使得费扬武热血沸腾。
但是时至今日,事情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却根本没有这个勇气。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大为不同了,八旗老一辈敢冲敢打的巴图鲁们都已经老的老死的死,凋零了。
如今的新一辈,已经不是在山林里、战阵中、马背上长大的那代人了,而是打小就锦衣玉食,打小就生活在蜜罐里的纨绔子弟。
费扬武也不知道这个转变是怎么发生的,但是他却很清楚,这个转变已经发生了。
就在杨振布置好了陷阱,等待着费扬武派人过江突袭征东军大营的几乎同一时间,九连城内的镶蓝旗固山额真衙署大堂上,费扬武正在召集九连城内各个梅勒章京、甲喇章京们议事。
大堂内灯火通明,但是气氛沉闷,跟杨振年龄差不多大小的费扬武,正皱着眉头,愁容满面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奴才们。
“都说话啊!难道除了向凤凰城郑亲王爷送信求援之外,你们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江对岸重新修起一座城池来?!”
“主子爷息怒。奴才恩格图,愿意带着奴才帐下蒙古甲喇出城,趁南蛮子初来乍到,立足未稳,夜袭南蛮子的营地!”
“够了!夜袭,夜袭,你跟南蛮子搁着两条江,怎么夜袭?!你有几条船,一夜能送过去多少人马?!”
费扬武心情不爽,语气带着反问,将重提过江突袭杨振兵马的恩格图一通呵斥。
恩格图出身科尔沁部落,也算是如今清虏八旗里面资格比较老一点的老将了。
但是在费扬武这个出身宗室的镇国公面前,他资格再老,也依然是个奴才而已。
面对费扬武的呵斥,他的心里颇有一些不服气,可是他什么也不敢说,只能低着头,在心里暗自腹诽。
而费扬武嘴里所说的两条江,一个自然说的是鸭江,而另一个说的则是叆哈河。
九连城就处在叆哈河汇入鸭江的河口西南面,它的东南方是鸭江主航道,而它的东北方是嗳哈河下游河道。
如果杨振没有强大水师的话,想要从鸭江以东对九连城发起进攻,是非常困难的。
与此相应的是,如果驻守九连城的兵马没有水师的话,想要出城袭击隔江相望的敌人,同样也非常困难。
好在杨振是有一支强大水师的,而这也是他之所以绕道江东,并驻兵在江东,与九连城隔江相望的前提条件之一。
当然,杨振走江东,主要是因为此行车炮多,辎重多,从安东城北上九连城道路崎区狭窄不好走,有再多兵马也摆不开。
九连城以及九连城以西的险山堡一带,又都在清虏的手里,从安东堡直接北上,队伍只会越拉越长,随时随地有可能会遭遇清虏马甲兵的袭击。
就此而言,先从下游过江,走江东,大批车炮辎重队伍就安全多了。
然后一边征集民夫修筑新义堡,一边等着四月望日大潮到来。
等严省三将配备了大批重炮的瀛洲号、乐浪号开进叆哈河与鸭江汇流的开阔水域之后,九连城清虏的末日也就该到了。
当然了,杨振也希望在自己率军抢修新义堡的期间,驻守在九连城一带的清虏能够四处求援,将自己在敌后发起攻势的消息传到盛京城去,同时调动更多的清虏前来支援九连城。
反正自己与九连城隔江相望,等新义堡一旦修成,自己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也不在乎清虏再多几个甲喇,甚至是多几个固山。
杨振敢于这样干,当然也是看准了清虏没有水师,欺负清虏没有什么战船。
事实上,清虏是能够自己造船的,只不过失去了智顺王及其所部兵马在叆哈河口的造船厂后,剩下清虏八旗各处兵马已经造不了大的海船了。
清虏八旗自己所能造的船只,都是只能在内河航运中发挥一点作用的小船。
别说是四百料五百料的大船了,就是二百料、一百料的中型船只,他们也造不出来。
想当初,九连城的镶蓝旗汉军船厂被大火烧成了焦土之后,奉命接替尼堪、尚可喜入驻九连城的费扬武也决心造船。
可是辛辛苦苦造出来的船只,不是漏水不敢用,就是太小不够用。
现在他的麾下也是有船的,毕竟他的兵马哨队时不时也要用船渡河,而且从他的大后方往九连城运粮草物资,同样是走水路更加省时省力。
只不过他并没有大船,他麾下用作主力的船只,即使在叆哈河上,一次最多也只能运送八个人及一匹马过河,而且这八个人还要同时充当桨手才行。
就这样的造船水平,在风平浪静的内河打打鱼撒个网,或者顺水行船运个粮倒是可以的。
至于说用它在江上跟金海镇的水师作战,那是想都不要想,因为光是金海镇水师大船掀起的浪花都能将它们撂翻。
同理,若是用它运送兵马过鸭江,突袭杨振的营地,即使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估计等到天亮也送不过去多少兵马。
也因此,当恩格图把白天的时候提出的建议又提了出来,费扬武就忍不住呵斥了他。
当然了,费扬武呵斥了恩格图之后,被他召集来的一众章京们,便再也无人向他进言了。
“佟六十!”
“奴才在。”
“你手底下虎山炮台上的大炮,能打过江去打到金海镇兵马营地里吗?”
“这个,回主子爷的话,奴才手下火炮虽然不少,可是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却连一门也没有,去年虎山炮台修筑时以封锁河口为宗旨,主要靠近河口这一侧,朝向河口这一侧——”
“你的意思就是说,虎山炮台上的大炮打不到江对岸去了?”
“这个,的确如此,除非主子爷尽快向郑亲王爷请领几门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坐镇!”
“重炮,重炮,现在哪里不需要重炮?!如果凤凰城有多余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我早就从王爷那里要来了,还用得着你这个奴才在这里提醒我么!”
佟六十是佟养性的小儿子,也叫佟寿年。
如今,佟养性早就死了,佟养性的爵位先是传给了佟六十的哥哥,后来他哥哥也死了,爵位就传给了佟六十。
佟家在努尔哈赤时期就投靠了后金国,因此算是后来大清国的开国元勋之一了。
也因此,从佟养性诸兄弟开始,佟家子弟就深受清虏宗室亲贵们的信任。
但是信任归信任,在清虏宗室子弟面前他们依然是奴才,其地位甚至不如出身科尔沁部落的那些奴才们。
于是,在费扬武面前他一个答对不好,就免不了要挨上一顿训斥。
佟六十,也是三十多岁,身材瘦高,三角眼,刀条脸,其貌不扬,气度倒是沉稳,挨了训斥,也不吱声,只是面无表情,低头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