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完全理解他们这些人对满鞑子军队的恐惧心理,但是,越是守在松山城里不敢出击,这种恐敌的心思就会越严重。
为什么祖克勇、张得贵,甚至是徐昌永他们这些人,现在已经不再那么害怕鞑子了呢?
就是因为,他们在先遣营里,通过海路北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打法,已经打赢了几次小范围的战斗,已经亲手斩下了不少真鞑子的脑袋瓜了!
只要这样的情况,将来陆陆续续地出现在夏成德和吕品奇的部下之中,那么慢慢地,他们手下将士对满鞑子的恐惧心理,就会消减不少。
其实,夏成德和吕品奇并没有认识到,他们跟着金国凤坚守松山两个来月,最终取得胜利之后,他们麾下的士气人心已经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将士之中畏敌如虎的心理,其实已经消解不少了。
“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了!短时间内,咱们松山城驻军大举出击敌后的时机还不成熟!你们有些人,也都知道杨某人的打法,我是不会让兄弟们拿着鸡蛋碰石头,去跟鞑子的精锐硬碰硬的!”
杨振看着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沉闷,除了祖克勇、张得贵发言支持自己,其他人都是默不作声,于是补充着说道:
“前番我们从宁远来松山,怎么来的?!——走海路!将来我们出击鞑子的敌后,怎么去,我看主要还是走海路为上!”
杨振此话一出,夏成德、吕品奇顿时一惊,都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杨振,满脸都是意料之外的神色。
包括先遣营众将,祖克勇、张得贵、徐昌永、张臣、杨珅、金士俊等人,也都突然抬头看着杨振,静等他说出下文。
“你们不要惊讶!等到袁进的船队给我们送来了粮饷以后,我亲自去找他说话,让他帮着我们分路跨海、转运人马!
“到时候,我们的人马可以去金州、复州、盖州、海州沿海!避开他们的城池大路,专拣那些鞑子驻军稀少,防御薄弱的地方靠岸登陆,去毁他们的屯子,烧他们的庄稼,杀他们的妇孺,抢他们的钱粮!”
“到时候,我们小股多路、分头出击,专门避实击虚、扰乱后方,一击不中,立即上船,这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鞑子能奈我何呢?!”
杨振一口气说完这番话,趁着喘息之机,再去大量其他人的神色,发现在座众将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就连一向有点“胆怯”的徐昌永,这个时候也眉开眼笑了。
见杨振看过来,徐昌永连忙说道:“先前我道是怎么一个效法毛帅出击敌后呢,却不料原来是草原马贼惯用的这等无赖打法啊!
“要是这么打的话,我老徐自是双手赞成啊!我就不信了,这么打,我们难道还能打输了不成?!
“只是我部下蒙古兵上一回坐船可真是遭够了晕船的罪!下一回,杨兄弟给咱们安排一个近便一点的去处就好!”
徐昌永说完这话,杨振和张得贵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先遣营其他的几个部将也是不禁莞尔。
原本持反对态度的夏成德,看见这个场面,与吕品奇两个人对视一眼,也是点了点头,多少放心下来。
他们也不是真的就只想一直守在松山城里不敢出去,然后甘心做一只让人看不起的缩头乌龟。
他们只是担心这个新任总兵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就轻敌浪战,葬送了他们好不容易守下来的松山城,葬送了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眼下局面。
此时眼见杨振的想法原来是这样,两个人也就渐渐放下心来了。
毕竟当年毛文龙以一个游击的身份,率领区区一百多人出击敌后一举成名,并且从游击直接升任总兵官的传奇,可是激励了他们这些人很久。
他们有时候午夜梦回,也曾想象过自己是不是也能有那么一天!
——
什么是正,什么是奇,杨振解释完了。
杨振打算出其不意、出击敌后的想法,在历经了几番唇舌之争以后,最终也得到了松山城内诸位将领的同意。
接下来,杨振又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想法,那就是夏成德和吕品奇两个人最关心的“练精兵”。
“各位!兵法上所讲,兵不贵多、兵贵精的道理,就不用我多讲了?咱们松山城可不大,将来也容纳不了太多的人马!
“回头各部人马都要仔细拣选一下,把那些身强力壮的,能战的,敢战的战兵,专门精编为一部,专司前出战斗,他们的粮可以给多一些,他们的饷可以给高一些!
“将来出击敌后的敢战之士,自然也从他们中间遴选出来!出击的战利品所得,自然也是可着他们进行分配!
“然后,再将那些部伍中的老弱病残之人裁汰下来,另外成立一部,委派一人管带,今后专司营中杂役事务!
“但凡是挖沟掘壕、开荒垦种、城池修补,包括洗衣做饭,运送给养,都可以交给他们专门去做了!”
杨振说到这里,略作一下停顿,看了看一直对此心存疑虑的夏成德和吕品奇,然后接着说道:
“我所说的练精兵,大体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了!先把能战敢战的士卒,与老弱病残的士卒分开编组,然后让能战敢战的选锋出击敌后,达到练兵的目的!
“只需几次下来,诸位麾下,就有精兵可用了!他们的人数可能不多,但在兵凶战危之时,他们却是诸位真正致胜的关键呐!”
杨振这番话,真的是发自肺腑之言。
他相信,只要夏成德和吕品奇真正抛开了对于自己的提防之心,真正抛开了私心杂念,他们就一定会认识到自己说的是正理。
要是你麾下兵马一千多人,其中精锐敢战之士与畏敌怯懦或者老弱病残之人编在一起,人马看着是多了,可是一到战场上,有一个先逃跑的,其他人就会跟着逃跑。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敢战能战之士,也不得不跟着逃跑了,多少战事,就是这么坏掉了。
这样一来,平时人马看着是多,可是到了战时,反倒坏了事情,一千多人马根本不顶一千多人马用,还不如挑选出来五六百精锐敢战之士发挥的作用大呢!
这个道理,其实并不难懂。
难就难在,是人就有私心杂念,不见亲棺不掉泪。
他们只看眼前,只看自己那点蝇头小利,总以为自己人马多了,粮饷也多,地位也高,就是不去管将来如何。
夏成德和吕品奇是不是这样的人,杨振不清楚,但是不管如何,他得防着他们是这号人,所以必须提前把话说明白。
“夏副将营里头,原来是多少人,今后还是多少人!编成了前部与后部以后,也还都是你营里的人!我杨振绝不会向你伸手!——
“包括吕参将你的营里,也是如此!你们营里的人马员额,今后只会在现有的人数上逐步增加,而绝不会在现有的人数上减少!这一点,你们不要担心!”
杨振说完了这番话,就看着夏成德与吕品奇两个人,等着他们两个表态。
杨振这话已经说得很明了,如果连这样都要反对的话,那就太不识抬举了,等于是一点上下级的情面都没有了,同时也就相当于是跟杨振这个新任上官彻底撕破脸了。
杨振相信夏成德、吕品奇这两个在辽东军中已经浮浮沉沉混了这么久的将领不会这么不识抬举。
至于先遣营里的众将,也都清楚他杨振的为人和打法,所以根本不需要他担心。
果然,夏成德和吕品奇二将终究扛不住杨振这样赤裸裸盯着他们表态的目光,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就以夏成德为首,先后说道:
“末将——遵命!”
“末将一定按照总兵大人所说,尽快拣选精锐,整编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