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六巷,一个让祝红阳产生想哭冲动的地名。 大学毕业那年,他远走西山省到东路集团二公司技校当老师,走之前曾经在这里蹲了一夜。 那个彼此有感觉但没表白出来的初恋对象,张云峰,就住在这个巷子里。 因为父母都在供销社系统,张云峰虽然是师范大学毕业,却早在供销社系统里预定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不知道几十年前供销社有多牛的人,可以自行搜索一下相关资料,总之那时的张云峰,不是祝红阳能高攀的公主。 不过也正是祝红阳参加工作那几年,整个社会经济得到极大发展,供销社体系不说一下子崩溃,但也每况愈下,比邮局邮递员什么的更早没落消失。 可以说,祝红阳进入建筑施工企业,好歹也算过了几年好日子,而张云峰进入供销社体系,正是这个系统开始崩溃的时候,没多久就面临着下岗潮。 当然,下岗不一定就混的差,但张云峰过的怎么样,祝红阳不知道,和司文秀结婚后,更是把那份懵懂的情感深埋在心底。 但此刻,再一次站在平原六巷口,祝红阳忽然发现,原来他内心深处,还有那个已经模糊到自己认为已经忘记的身影。 跳下三轮车,祝红阳没有看司文秀,而是走向旁边一个便利店。 在欢迎光临的电子音中,祝红阳对着收银台后的服务员道:“一包紫云!” 服务员取了一包紫云:“十二块!” 这种烟,二十来年价格几乎没有变动,若非消灭十元以下香烟的政策,它可能依旧是十元。 祝红阳伸手摸了摸,黑色长袍连个口袋都没有,更别说装手机装现金。 按住溟武剑的剑柄,祝红阳没有尴尬,因为石兴亮已经很识趣的跟进来,拿出手机扫了一下收款码,为祝红阳买了一包紫云。 缓缓走到那块有些斑驳的青石巷碑前,祝红阳蹲下身子,不顾长袍下摆拖在地上,拆开烟取出一支叼在嘴上,却发现没有打火机。 石兴亮跟过来,默默给祝红阳点上烟,看着他靠在石碑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烟,不由得有些懊恼。 作为军情局的一员,在情报分析中,居然出现这么大的漏洞! 所有分析过祝红阳资料的人,都忽略了张云峰这个人。 她和祝红阳四年大学同学,彼此有好感但始终没有确定恋爱关系。 毕业后祝红阳忽然接受东路建筑集团的招聘,远走西山省,本就透着蹊跷,却没有一个人想到张云峰身上。 因为当时的东路集团光环笼罩,兵转工的大型国有建筑企业,工资远高于当时的社会平均水平,虽然建筑生涯难免四海为家,但去所属技校教书,却又是一个相对稳定的职业。 所以,当时去的不仅仅是祝红阳一个人,只是学中文的他是独苗,他的举动也仅仅是被理解为追求一份更好的工作罢了。 但此刻,祝红阳靠着石碑抽着烟,丝毫不顾正午的大太阳暴晒,石兴亮就知道这里面有故事。 司文秀端坐在三轮车斗里,没有下车的意思,也没有干涉祝红阳,而是默默看着丈夫的样子,心中却是一声低叹。 祝红阳只抽十块钱的紫云,透着蹊跷,原来症结在这里。 二十多年前,两三块钱的烟遍地都是,十块钱的紫云虽然不算高档烟,但绝不掉架子。 建筑行业好的那几年,祝红阳熬资历大小也算是基层干部,单位每月配给的招待用烟,至少也是二三十元的档次,但他依然只抽紫云。 他的工资从几百元涨到几千元,也从没换过牌子,往往口袋里装两包烟,好烟招待人,自己抽紫云。 起先司文秀也没多想,毕竟很多烟鬼只抽某种牌子的香烟,也不是多稀罕的事。 但二十年夫妻,有些东西祝红阳就是想瞒也瞒不住,特别是能穿梭两个世界以后,把老宅子迁入溟武城以后,祝红阳似乎依然有放不下的东西。 司文秀有些不解,明明妻子儿女都在身边,他还有什么放不下? 直到那次偶然看到张云峰的照片,司文秀就隐隐猜到,或者与那个女人有关。 此刻,司文秀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明明是她猜对了,却毫无喜悦可言。 祝红阳默不作声,一支接一支抽烟,直到抽了半包,才紧紧攥着紫红色的烟盒站起来,大步走到三轮车前,对着司文秀勉强一笑:“去西山省前,我在这里蹲了一夜,天亮时,她哭着跑出来,递给我一条当时比较高档的紫云,然后又哭着跑回去……” 司文秀点头反问道:“为什么不回来找她?” 祝红阳默然不答,远走西山省就是想放下,可惜直到现在也没有放下罢了。 骑上三轮车,祝红阳缓缓蹬着,进入平原六巷。 这昔日卫州市的黄金地段,高档住宅区,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却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没有沧桑,只有破败感。 慢慢停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里面是一幢幢建于七八十年代的四层小楼,每户面积也不过六七十平米,却已经是当时的豪宅。 祝红阳下车,对着司文秀伸出手。 司文秀注视他片刻后,终于伸手握住,轻盈的跳下车。 并肩走进小区,右转第一个单元门,一层左手的房子,就是张云峰曾经的家。 司文秀轻声道:“你就不奇怪,她理应结婚生子,为什么还会住在这里?” 祝红阳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是实情,祝红阳确实不知道,但是司文秀既然带他来这里,那就说明张云峰依旧住在这里! 老旧小区也没那么多规矩,靠着张云峰房子外侧,还有一个用彩钢瓦搭建的违章建筑,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棚子。 里面是两行木头架子,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快递,类似于菜鸟驿站格格取物之类的地方。 司文秀打量了几眼,扬声喊道:“有人吗?” “来啦!” 一个有些虚弱接近中性的声音传来,伴随不太规律的脚步声,穿着深红色短袖的女人从房中出来,抬头看到并肩而立的祝红阳和司文秀,愣怔片刻,忽然掩面掉头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