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天,八景宫。
紫光殿前,一个青衣道人,正拿着一支掸子,斥喝面前的一头板角青牛。
那板角青牛十分的魁梧,牛鼻子上穿着一条绳索,耷拉在地上。
绳子隐泛金色,系在牛鼻子上拴着的一只金刚琢上。
其实,这大青牛只是形貌像牛,实则与牛并不相干,乃是上古神兽“兕“。
青衣道人怒道:“你这孽畜,趁我不在,又来偷吃我炼的丹药,屡教不改。”
那大青牛翻了个很人性化的白眼儿,低哞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抗辩还是解释。
“还要狡辩!”
青衣道人愈发光火,抡起掸子正要打,忽地惊咦一声,便扬声叫道:“牛倌儿,牛倌儿!”
须臾,一个青衣道僮匆匆忙忙跑了过来,作了个揖,道:“大法师。”
青衣道人用鸡毛掸子指了指那头大青牛,道:“快把这孽畜拉到后院儿里去,看好了它,莫再来偷我的丹药。”
那道僮忙道:“是!”
道僮上前拾起缰绳,牵起青牛就走,一路嗔责道:“你这孽畜,又去偷吃大法师的丹药,今儿饿你一顿,快走!”
青衣道人看看道僮已将大青牛拖走,原地一转,手中的鸡毛掸子已经变成了一柄拂尖,身上的青色道服,也换成了黄裳锦袍,向前一迈步,脚下便现出九色莲花宝座,后有竖杵,上覆十绝鹤羽华盖。
道人立于莲花宝座之上,便向八景宫前冉冉飞去,一路过处,道道大门洞开。
玄都大法师显了真身法相,立时八景宫中众真将闻风而动,纷纷赶来,加入仪仗。
玄都大法师就在八景宫前停了下来,后边两列三十六真将,肃然而立。
片刻功夫,宫裙锦衣、华贵不凡的一位仙子御风而至,驾云而落。
玄都大法师立即将拂尘一扬,作了个揖,恭声道:“八景宫玄都,见过娲皇圣人。”
来人正是娲皇,娲皇忙还了一礼,急道:“原来是玄都,本座要见太上圣人,烦请通报师兄。
“玄都大法师虽是她的晚非,却是太上圣人唯一的传人,身份地位,自然不容小觑。
而且太上圣人只专注调教一人,这玄都大法师据说内外丹法,尽皆太上圣人真传,真正修为如何,着实无人知其深浅。
玄都大法师正色道:“圣人有所不知,家师自封神之后,便闭关了。
弟子迄今,也再未曾拜谒恩师颜面。
“娲皇急道:“本座有十万火急之事,你去禀报,师兄听了,必会见我。
“玄都大法师微微摇头,道:“圣人吩咐,弟子本不敢悖逆。
只是,家师并非方便闭关,而是正式闭关,曾言明,不得彻悟,不出牢关。
弟子实在无能为力。”
娲皇双拳紧握,恨得目欲喷火。
只是此刻,面对玄都大法师,她打也打不过,强行硬闯,也担心触怒了太上,到时候再难相求,只能放下身价,陈述事情紧急,要求玄都破例。
玄都态度极好,始终执弟子礼,毕恭毕敬,可是不管你怎么说,就是一句“师父闭关了,弟子没办法。”
娲皇思量,玄都大法师虽是晚辈,可他做为太上圣人唯一的真传弟子,却足以代表太上。
如果邀请他为自己走一趟,北阴道人或许也会给这个面子?
不料,只一试口风,玄都便是一副“师父闭关了,弟子不敢作主”的嘴脸。
玄都看着虽然三十不到的样子,丰神如玉、俊雅翩跹,可也不知道修行了几千几万年了,居然还在这里扮天真!娲皇气得三尸暴跳,无可奈何之下,眼见得日月轮转,已经进入最后一天,只得愤然离去,直往三十四重天上飞去。
玄都抬眼,眼看着娲皇身影消失,身形一转,便往八景宫中走去,同时缓声道:“门下童子,一会儿还有客人来,请他到紫金堂待客,奉悟道神茶一杯,黄中李一枚。”
众真将随之回返,只有八景宫两个门下童子躬身听着。
待玄都大法师等人进了宫门,宫门砰然关闭。
左边童子便吐了吐舌尖,道:“娲皇圣人都不得入门,却是何人来了,要迎奉入堂,还将黄中李待客?”
黄中李,乃五大鸿蒙先天灵根之一,此树一元会一开会,一元会一结果,一元会一成熟,再一元会后方可食用。
一个元会就是129600年。
这可比什么人参果还要珍贵千百倍了,毕竟,光是熬岁数,能硬撑着等四个元会的神仙也不多。
这黄中李树,植于元始圣人的道场,四周有混沌元气笼罩,未经元始天尊允许,私自闯入者,就会被混沌元气撕碎,万劫不复。
每四个元会这黄中李成熟一次,产下九颗果子,元始都会专门派人送给大师兄三颗。
如此珍贵的果实,居然要拿来待客?
一时间,整个八景宫中,人人皆生出了八卦之心。
玄都大法师返回八景宫,便往后院儿静室走去。
那大青牛已被拴在廊下,看见他来,不满地哞了一声。
玄都大法师也不理他,一步步行去,一身装束,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青衣道袍。
来到一处静室玄关处,玄都大法师长长一揖:“老师,风里希来过了。”
静室中沉默片刻,传出一个悠然的声音:“如今可是去了元始处?”
玄都大法师道:“她往三十四重天上去了。”
静室中又沉默下来。
玄都大法师又请示道:“下一位客人,若是求见老师,老师见不见?”
静室中传出一声朗笑:“他不会提出这个要求的。”
玄都欠身道:“是!”
静室中苍老的声音道:“你去,替为师,款待他一番,留他片刻。”
玄都大法师眉头微微一挑,款待是假,留他片刻,才是目的?
只是,看老师的意思,分明是极看重下一次客人,为何却要为风里希制造条件呢?
难道,终究是看在同为圣人的面上,想要帮她一帮?
静室中,太上老子似乎已经知道玄都在想什么,缓缓解释道:“衰,才能兴。
乱,才能治。
风里希,不当陨于此时。
“玄都大法师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师,智识渊深如海,又有混沌太极图,可窥得天机,这么做,必有道理,因此,便恭敬称是,缓缓退下。
静室之中,悬挂着一张太极图,太极图上,混沌之气,氤氲起伏,使那阴阳图案若隐若现。
一个皓首老者,盘膝坐在那太极图前,凝视着那张图,许久,方悠悠一叹:“老夫这混沌太极图,竟也窥不破你的目的。
你究竟,要做什么?”
不一时,陈玄丘觅着那道气息的波动,直飞苍穹之上,碧落风雷翅翕动,不一时,竟尔来到虚空间一处仙宫殿宇。
陈玄丘微微讶异,猛一抬头,就见那殿宇门楣之上,写着“八景宫”三个大字。
陈玄丘顿时唬了一跳,糟了个大糕,我这是追到太上老子道场了?
陈玄丘脚底一滑,滴溜溜一转,就要逃之大吉。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太上老子,可是鸿钧之下公认的第一圣人,陈玄丘哪敢撩他的虎须。
却不想门前两个僮子抻着脖子等了半天了,就想看看大法师要以最隆重之礼迎候的,究竟是什么人物。
一见有位白袍公子忽扇着翅膀飞到了宫门前,一对僮子已经欢欢喜喜拜了下去:“贵客终于到了,我家大法师,可是等你多时了。”
陈玄丘一个“急刹车”,回转身来,惊疑地道:“大法师?
玄都大法师,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