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硕抬起头,流着泪,环视了一圈他最忠心的部下。 这些人追随他多年,在战场上是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但今天却要跟随他倒在这冰冷的皇宫大门前,他很不甘心,因为胜利几乎就在眼前,皇帝的宝座已伸手可及。 他以为借着老皇帝宇文庸病重卧榻,不理朝政的机会,再把谋逆的罪名加在二皇子头上,就能逼迫皇上把帝位传给他,但天算不如人算,他还是失算了。但宇文硕并不后悔,要登上帝位,这是最好的机会,或许也是唯一的机会。 因为他知道,对于皇位接班人,他父皇宇文庸更看好宇文拓,这并不是秘密,皇宫之内已经人尽皆知。 宇文庸觉得宇文硕只适合带兵打仗,治理国家不如宇文拓,所以宇文硕才不甘心居于人下,冒着谋逆的罪名也要拼死一搏。 可事实总是那么冷酷,成王败寇一直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帝王的塔尖上也只能容一人停留。 二皇子宇文拓与石韬的部队已经来到了皇宫外围,把宇文硕率领的那十六营士兵团团围住,与皇城里面的禁军形成了内外夹击之势。 皇宫大门前的火光更加明亮。双方部队兵刃的寒光反射着数不清火把的光芒,把皇宫顶上的黑夜都照亮了。 “圣旨在此,近卫骑兵军的兄弟们,皇上有令,大皇子谋逆,已被削夺兵权,只要速速回归原来队伍,所有罪名既往不咎,放下武器,我们还是好兄弟!”石韬手上高拿圣旨,冲那十六营的将士大声喊道。 听到主将亲自喊话,那十六营的将士犹豫了一会,很快相继瓦解。 他们本就是石韬的手下,是被大皇子临时借调指挥的,看到石韬手拿圣旨,已经来到皇宫外围,他们纷纷放下手中武器,缴械投降。 此时的圣旨就是最高军令,无人敢违背。 只剩下大皇子的亲兵卫队仍然不为所动,虽面如死灰,仍毫不退缩,继续护在大皇子左右。但他们的人数相较近卫骑兵军和皇城内卫部队,人数少得可怜,只有区区数百人,已经成不了气候。 大皇子宇文硕看到大势已去,长叹一声,拔出随身长剑在亭子的柱子上刻下一行字,接着又对着北方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随即毫不犹豫的用手中长剑自刎。 他手下那几个亲兵统领阻拦不及,全都声泪俱下,一起跪拜在地,三拜过后,也举起手中利剑,相继自杀殉主。 剩下的那几百亲兵卫队见到主帅和领军统领已死,竟然没有一人放下武器投降,也含着泪,跟着一起自杀。 亭子外面黑压压倒下一大片,血流了一地,把地上的白雪都染红了。 皇宫西门在上万火把的照耀下亮如白昼,跟随大皇子宇文硕一起行动的那十六营士兵已经在皇城内卫部队的监控下返回近卫骑兵军的临时驻地。 皇宫西门外的空地上,几百具尸体整齐倒在地上,鲜血缓缓地汇聚在一起,他们呈环形向那座亭台延伸,依然用已不能动的身躯和最后流淌的鲜血守护着自己的主人。 亭台里面也是血流满地。在几个亲兵统领尸体的中间,大皇子宇文硕仰面倒在地上,手中无力握着长剑,他双目圆睁,心有不甘地仰望穹顶,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口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一刻,夜空下所有东西似乎都静止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甚至没有风,连火把的光也不再摇曳,这些光只是静静地照着地面那些死去的人。 夜空静得可怕,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魂灵仿佛已经融入黑夜中,去往了另一个世界,只是将冰冷的躯体遗留在这里。 他们去往的那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 那里有没有温暖的阳光,是不是再没有杀戮? 二皇子宇文拓远远望着倒在地上的宇文硕,沉默了很久,他身姿笔挺一动不动,他的眼角也闪出晶莹的泪花。 不管怎样,宇文硕始终是他大哥,即便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小的时候他们曾经也是很亲密的玩伴,依然有深厚的血脉之情。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他们本可以是很好的兄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但帝位之争,成王败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从来没有一丝怜悯。 田冉也默然无言,眼前这一幕让他也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家中那场大火,不管是皇位争夺还是朝堂争权,最终的结局都是失败一方被夺去生命。虽然他对宇文硕没有好感,但这血腥一幕他并不愿意看见。 为什么人们对权利如此热衷?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权利如果只是满足自己的私欲,不能服务于百姓,这样的权利又有什么意义? 一阵冷风吹过,雪花又开始飘落了。 纷扬的雪花缓缓洒落在地上那些死去的士兵尸体上,犹如盖上了一层白布。地上暗红色的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凝固,变成了黑色,白色的雪花落在血中,仿佛一幅凄美的水墨画。 看到宇文硕临死前在亭中柱子上刻下的字,宇文拓和田冉都轻轻摇了摇头,宇文硕最后的遗言只有五个字,“吾何罪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