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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对苏玉的影响很大,算是一个导火索,让她生了一场很久的病。她心悸,发抖,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个女孩干涩的笑容,睁开眼看到陈澜发来的关心,问她北京的天气是不是很冷了?提醒她多加一层被子。
是很冷,稀薄的空气卷进黯黄的沙尘里。
苏玉站在窗口往下看去,五层的高楼,地面惨白。
摔下去,得疼死。
苏玉对谢琢讲述的时候,慢了慢语速,她暂时没有提起这场病。
那个时候身边有谁呢?
宋子悬算一个吧。
苏玉不知道向谁抒发情绪,病急乱投医地找了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
宋子悬心态还不错,坐在那儿等菜的时候,还会跟她笑笑说,他现在在大佬云集的学校里也是夹缝中求生。
知道宋子悬都身处“夹缝”了,苏玉竟然觉得有所宽慰。
然后他很担心地打量她,终于从苏玉不对劲的脸色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说:“你可别做傻事啊苏玉。”
宋子悬也算是经历过失败,已经开发出了调节机制:“找到自己的位置嘛,想摆烂就混几年,想努力呢,就再争一争??你当年送我的书签,记得吗,我还留在身边呢。”
苏玉对那张书签还有印象。
生命是一张悬而未决的网。
她亲手写上去的字,是为了鼓励宋子悬往上走,她说他这样的人,天之骄子,才能和“拒绝平庸”这四个字划等号。
苏玉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平庸,她原本早就接受了。
然而地铁的大门为她敞开的一刻,她直起身子,走进热烈的暑天里,洒进地铁电梯的阳光,就像是舞台的追光在欢迎着她,在阶梯上一格一格跳跃,奏出人生的音符。
苏玉飘了,她不光是自信,她是真的飘了。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不平凡,她是全国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心态在自卑与自负的波段里浮动着。
经历种种,痛苦辗转、回旋。
她总是不停想起陈澜说,她的命格里,16年才是考运最好的一年。
真被妈妈说中了。
所以运气使然,她是沾了菩萨的光,被命运推进了不属于她的轨道。
苏玉知道,不想从井口再往下掉,就得彻底爬上去,挣脱这口井。
不想被名校的光环压死,她就得把光环压死。
她想办法自救。
原来在自卑和自负之间,还有一个更好的词,叫自洽。
脚踏实地??老话虽然?,但是那么的有意义。
高中的时候,苏玉曾为谢琢改了无数次的签名,为让他看见的也好,顾影自怜的也好。
结果自然,都不曾被看见。
后来她便为自己改了一句: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没有再变动,陪伴至今。
她站在雍和宫的银杏雨里,仰头看到扑面而来的金黄色日光。
还完这场愿,苏玉就要回到平庸的身体里,做回那个原本的自己了。
这一次,是她亲手塑造的苏玉。
从病症里走出来,豁然见到天日。
她成为她的英雄主义。
苏玉举重若轻地讲完这一段经历。
她眉眼温淡,发丝垂落,恬淡温静,静得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我没有和别人说这些,因为我希望你真的了解我,所以即便是灰色的我,压在石头底下的部分,我也应该剥开给你看一看。”
苏玉此刻又再度相信,有真心才会有感情。
虽然这还不算是全部的她,但每次剥开一点也好,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经历过的潮湿。
她不该像从前一样,总想在他面前维持体面。头发丝都要一丝不苟的,那样好虚假。
人不可能永远体面的。
苏玉跟谢琢重逢也有大半年了,可是这件事一直没有带给她实感。
究其根本,她打心底里没那么信任谢琢,总觉得他的感情来得很随便。
她猜测,他或许喜欢她的某一部分明亮的特质,被她表现出来的光环吸引,所以才贸然说追求。
但是苏玉想让他知道:“我只是一个正在努力学习,努力生活的人。不是什么女神,你想好,再决定要不要......追我。”
最后两个字,她本来想要表达的是,爱、或喜欢这一类的词,但是谢琢没有直言不讳过,所以她便也替换成了追求。
谢琢一直没有说话,他很安静地听着她叙说,他非常小心地对待她说的每一个字,生怕一打岔,她就不愿跟他说下去了。
他还在思考着她说的这些细节,直到苏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谢琢的眸色微黯。
他说:“我要追你。”
苏玉没有表示信不信,只是浅浅应道:“那我希望你的心意,不要是儿戏就好。”
“儿戏?”
“人有的时候连自己的心都不懂,又怎么信任别人的呢。”她轻飘飘地看他,说,“对不对?”
输液大厅的走道里,灯影昏昏,他看向她的目光却灿若星辰,像少年时一样清澈明净。
谢琢不紧不慢地出声,字字笃实落在地上,告诉她:“我要跟你谈恋爱,要你做我的女朋友。我要给你买花,买礼物,跟你吃饭逛街,遛狗,跟你牵手,拥抱。”
“你觉得,你说这些就能够动摇我?”
“不会的,我只会很高兴,你终于有点接纳我的迹象了。”
苏玉轻轻说不是的,跟接纳没有关系。
谢琢却说:“在我看来是一个性质,既然你愿意跟我说这些,那我也想告诉你,我不是只喜欢你完美的样子。”
不管是她汗流浃背地挤在地铁的角落,还是她在雪灾的天气孤零零地等着不会来的家长,沿生出的手上的旧痂。
苏玉觉得这都是不好的,让她难以启齿的,在谢琢眼里,确实她愿意为他敞露心怀的信号。
苏玉抬起一点眸子,对上他微垂的眼眸。
他清淡、自若,偶尔有时会让她觉得高深莫测,这样一双眼,好像做什么都笃定能够达成目标。
他用眼神坐实,不会为她三言两语而动摇。
如果他从前这么大张旗鼓对她说这些话,苏玉会幸福得不知道怎么呼吸。
可她现在只觉得虚浮。
她好想问,既然如此,那你以前怎么不喜欢我啊?
苏玉还没这么不顾局面,她默了默,低头不做声了。
她又想到刚才他手机上暧昧不清的消息。
但谢琢一直没看手机。
苏玉从没怀疑,江萌说的都是真的,他父母在给他介绍女朋友。适合和他结婚的那种,与他相貌财富都很登?的富家千金。
她不质疑这点,所以不管Daisy还是Cathy,另一个女孩的出现不会让她觉得好突然。
可以说,苏玉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事也无关误会。
毕竟谢琢这个人,她还是了解一点的,他对不喜欢的女生总是很冷淡敷衍,甚至懒得应付,连眼神都不会给,所以他不太可能拥有脚踏两只船之类的热情。
但是倘若在父母安排的基础上,人家非要软磨硬泡呢?
很难说的。
她发来的那个图片,苏玉虽然没看到,但她猜也猜到了,可能是什么票吧,被撮合着一起看个剧、看个电影什么的。
再正常不过。
他终归要走上适合自己的路的,哪怕不情不愿地去赴一些约,跟人家日久生情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多喊两声哥哥,总有把他甜到的一天。
苏玉胡思乱想时,谢琢给她递过来一张照片,是拍立得。
“熟悉吗?”
照片上的谢琢穿着一中的校服,站在班级门口,熟悉的教室和走廊,让她恍惚了好半天,眸光闪烁一瞬。
“你。”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嗯。”
低而淡的气息浮在她的耳朵上,谢琢说:“以前还很青涩。”
这句话的后半节,怕是要接:你肯定不喜欢吧。
但他没说下去了。
谢琢把照片递过来,是允许她接过的意思。
苏玉很小心地捏着照片的边角,细致到,生怕她紊乱的指纹沾到他的身上,于是只是很小心地掐着角落。
他眉目清冷,额前的发梢被风撩过。
这是她没有见过的照片。
苏玉怎么会有他这么正大光明的正面照片呢?
她只有他某一次挂水时,随便发给她正在打吊瓶的手。被她存下来,反复地看。
只有在运动会上偷偷拍过的一张他的侧脸照??因为差点被发现还拍糊了,其实他当时根本没看她,于是她懊恼至极,也只好把糊的照片存下来。
只有哥哥和他去滑雪的时候,镜头怼到他的鼻梁,被谢琢凉飕飕地瞥一眼,那样简短的几秒钟视频……………
那些边边角角,碎片里的他,才是苏玉能够看到的,十八岁的谢琢。
她每一天都看不清他的五官。
只是虚虚地爱慕着一个英俊的影子。
他不会这样正正地凝视着她,再露出清逸俊朗的一点笑。
哪怕有过,她也不敢定睛回视。
像是她痴心妄想的美梦。
苏玉的心微微打颤。
只是一张照片,脑子里就上演走马灯似的,让她想起许多情节。
那个胆小鬼苏玉,他难道也会喜欢吗?
苏玉不知道谢琢为什么忽然拿出自己的照片给她看,却冷不丁地提了个问题:“可以给我吗?”
“暂时不行。”他拒绝。
“哦,”她一下清醒,没有细品他这个暂时,声音连忙低下来:“......不好意思。”
谢琢说着,把这张照片底下的另一张推出来,示意下面还有一张。
这张是谢琢在他妈妈的车里,那辆跑车。
也算是勾起了苏玉的一点回忆,她连他家的车都熟悉。
“雷克萨斯吗?”苏玉微笑。
他还挺意外的,一脸面对的像是福尔摩斯的惊讶,看看苏玉,又看看照片上的细枝末节,没有发现露出马脚,用满眼的求知欲,十分好奇地再度打量她:“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玉笑了。
谢琢看向她,还是不解。
苏玉转移话题:“我以前一直以为那个车标是个锐角,其实是个L对吧。”
谢琢:“对。”
他告诉她:“我妈以前开的车。”
他不说她也知道。
苏玉点点头。
旁边的粥都晾冷了。
谢琢端过来,扫了一眼苏玉另一只不能动弹的手,他尚没出声,苏玉先一步拒绝:“我不饿。”
谢琢领会了她急迫的话里的深意,笑了:“你是不饿,还是不想让我喂?”
“......真不饿。”
他观察了她一会儿,在苏玉坚定地说不饿的眼神里,谢琢淡淡嗯了一声:“想吃的时候我再去热。”
苏玉眯了会儿。
但她睡得非常浅,在浅浅的游离状态中,他的旧照片占据她整个大脑。
倏然感觉自己脑袋沉了沉,被一只微凉的手拨了一把,她不受控地歪到谢琢的肩上。
她闻到他凛冽的香气,从脖颈,衣襟,或是胸膛。他的气息漫过她的身体,成熟稳重,但没有褪去往日那种宛若深谷里幽冷的馨香。
谢琢好像也稍稍歪了歪头,找了个舒服的角度,与她紧紧挨在一起。她听到他的气息,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还有下颌线的弧度。
苏玉清醒过来好一会儿,但仍然装睡。
她还是呼吸不畅了,希望时间走慢一点。
谢琢大方地让她看了很久他的照片。
照片还在她手里,她垂眸就能看到他疏朗的笑。
苏玉这辈子,恐怕不会再对第二个人心动了。
原来她还是,非常非常的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