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水倚靠王翡怀中,无力抬头,嘴唇翕动却是无声。 王翡虽然瞎了,但伏矢魄也能感觉到他在说话,更看出他的口型是在叫自己,却是勾唇一笑,说道:“爹,我看不见你说什么。” 事已至此,王翡自然物尽其用,不叫何三水白死,仍在尽力激恼何肆。 何三水奋力从喉间出气,艰难撵出两个字,“你……娘……” 王翡知道他是想回头看一眼齐柔,这个女人,曾经说过,她是个破烂货,因为何三水不嫌弃,所以现在她的根在何三水身上。(第一卷肆刀行第20章冲喜) 可现如今嘛……她的根要没了! 齐柔出不来山洞,明明相隔只有几十步距离,却碍于那武人和谪仙的气象波动,好似横卧一条难以逾越的天堑。 王翡冷笑,传音入秘道:“爹,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怎么还骂人呢?” 何三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小四……?” 王翡面目狰狞,“爹……哪有什么小四啊?你的小四早就死了,在下王翡,化外浊山一脉,山居道士。” 何三水双目突出,一口瘀黑的鲜血喷了出来,彻底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王翡不再言语,搀扶着何三水,带着他往后山走去。 那些各有缘由,现在都为了何肆出生入死的武人也是尽力牵扯开敌手。 王翡步子不快,好似生怕何三水在走到后山之前不死似的,刚想俯身轻语一句,“你放心去吧,老婆孩子,很快都给你送来,去地下过中秋团圆节吧。” 兰芝见状身体微微颤抖,咬牙道:“李铁牛!” 李铁牛好似得了令箭,一步踏出,却是被吴恏拦住。 事已至此,随着体内正主何肆的蠢蠢欲动,兰芝道友许多布局,王翡也是看了个水落石出。 这兰芝道友真是好深的算计啊,骗得自己好苦,直至现在才恍然大明白。 哪有什么同盟之义?合着是哄骗了个壮劳力,叫自己替何肆出手,无端遭了许多罪,到最后,还得叫何肆拨乱反正是吧? 若非自己操纵这具身体,何肆现在还有活路? 那最后的雀阴魄化血,想来也不是留给自己体味的了,真是环环相扣啊,倒显得自己是头蠢驴了。 兰芝对面那不知死活的戴平,将其一掌拍开,不计生死。 王翡忽然很想笑,却没有一丝怨怼,没事儿,要说实力,自己的确稀松平常,可论心计,自己天生九窍玲珑心,从来只有他骗人,哪有人骗他? 只能说是兰芝道友下了盘大棋,而且布局已久,骗过了所有人,甚至包括那自诩瓮天之中世事洞明的刘景抟,所以自己自然也跟着先入为主了,没有多一方面的考量。 毕竟在这瓮天之中,所有谪仙都是游戏神通,心识来此,便是梦境,可被骗了就是被骗了,找什么借口?也是技不如人,活该被戏耍,他输得起,只是这种被人当枪使的感觉,很不好啊。 王翡也不想着自暴身份拖兰芝下水了,不如将计就计,自己就是何肆,虽然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手段助只有一点神识的何肆祓除自己这个乱魔外邪,想必是有备而来的,但在此之前,这一家老小,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别想好好的! 自己现在就要回到后山石窟,当着那诸多木胎石雕的菩萨佛像做那破色戒之事。 当然不会是杨宝丹,那已经是另一个兰芝了,但别忘了,何肆还有另一个待年媳的好姐姐呢,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不就到了收获的时刻了吗? 怎么着都是玩,我可能小亏,但你们都别想好! 兰芝却是一步拦在王翡面前。 王翡将已经退去温热的何三水身体放下,认真“看”着兰芝。 两人之间血雾氤氲,遮蔽一切,红丝摇摆似草木葳蕤,却俱是带着凌冽刀罡,好似两人身处刀山剑树之中。 王翡笑道:“终于忍不住了是吧,兰芝道友?看来这也在你的意料之外啊,我们都一样,即便机关算尽,也都不是算无遗策的。” 兰芝没有说话。 王翡笑问道:“骗得我好惨啊,你不该和我道个歉吗?” 兰芝手中缓缓出一把长剑,眼神阴鸷。 王翡呵呵一笑,伸脚踢了踢近乎尸体的何三水,“行吧,道歉的话确实不必了,毕竟是你凭脑子骗的我,我也得讲些道理,但道谢一声总是要的吧,要不是我和他说了些戳心窝子的话,他现在就真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憋着一口恶气苟延残喘。” 对于凡人来说,生老病死,无常祸福,都是避无可避的,但对于仙人而言,那便有许许多多规避之法了,譬如化外最宽广的道家筑基流派,修的就是一个神通法术,躲三灾的变化之法。 而那些谪仙层出不穷的神通手段,都是如此,毫无例外。 所以兰芝要是不计代价地想要救何三水,倒是也不难。 前提是自己让不让她救了,自己可是真睚眦小人,只不过是喜欢戴面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