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点点头,他正有此意,只是没想到父亲都帮自己置备好了。 今日的城西京都城隍庙颇为热闹,百姓游肆,虽不至于摩肩接踵,却也是络绎不绝。 自古以来,月朔、望,廿五日,城隍庙市,东弼教坊,西逮庙墀庑,列肆三里。 因为临近八月中秋的缘故,本月的庙会提前了一天。 今天是八月十三,已经有形形色色坐贾行商之人汇聚于此。 好物云集,盈架悬陈,琳琅满目。 由于庙会上多草窃剪绺之事,少不了打架斗殴,因而留下“闹市口常闹事,太平桥不太平”的谚语。 何肆被父亲何三水拉扯着,慢慢穿过人群,走入前府后院布局的府京都城隍庙。 他明明是个瞎子,却是忽然多此一举地回头,“看”了一眼李铁牛。 直到李铁牛传音入秘道:“老哥没醉,盯着呢。” 何肆这才放心托胆。 隍,城池也,有水曰池,无水曰隍。 二者相合,是谓城隍,即守护一方城池的地只。 儒家称佛本夷狄之人,离朝虽不灭佛,却也绝不佞佛,只是皇帝攫取信仰,愚弄百姓的手段罢了。 总的来说,还是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而城隍则不同,源自本体道教,皇帝看中道教“益人伦,厚风俗”的社会功能,也想利用城隍 监察民之善恶而祸福之,故而对其极为尊崇。 历朝历代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时至今日,皇帝册封京都、道、府、州县四级城隍,职权相当于人世间的地方官,由大到小,位同京卿、藩司、知府、知县,凡各级官吏到任离任之时,需到城隍庙斋宿,行香祭礼,举头三尺有神灵,城隍老爷是皇帝册封的,就像仪銮卫是皇帝亲卫一样,无时无刻不监察官吏的一言一行。 城隍爷有消灾解厄,定国安邦的才能,既是守土一方的地只,同时也是掌管阴阳两界的判官,职司为剪除凶逆,领治亡魂等。 所以捞阴门之人,无不拜城隍,尤其刽子手这种杀孽重的,就连平时的斩首用的鬼头刀,都是供奉在城隍庙之中。 父子两人走过城隍庙山门,经过土地庙、阎罗殿,何三水忽然停步。 何肆隐约听到父亲略带颤抖地说道:“小四,是爹没用,帮不了你……” 何肆只是摇摇头,轻笑道:“爹,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城隍爷在上,我这当儿子的要是敢在心里不轻不重地‘嗯’一声,举头三尺有神明,印象先差三分,还拜不拜了?” 何三水则是一脸懊悔道:“我早知道你师爷是个高到顶天的高人了,但凡我当初要再认真些,学全他的本事,也不至于现在你遇到事了,连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何肆耸耸肩,故作轻松道:“爹你这就有些贪心了啊,师爷的本事可太大了,能学两三分都足够受益终身了。” 何三水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难得嚅嗫,甚至带着几分幽怨,“你师爷他骗我,他早说我已经学到一半他的本事了,以后一定是几个徒弟里最有出息的,可我后来想想,可能是我实在不成器,叫他失望了,也可能他说的只是刽子手杀头的本事吧……” 何肆闻言,却是略微心惊,以师爷的脾气,可不像是会说俏皮话的啊,他又忽然想到,师爷既然都借了一刀刀意给自己了,难道会不借刀给他的徒弟,自己的老爹吗? 何三水则是说着说着,双眼渐渐通红,居然带着几分哀求,“儿啊,爹没本事,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我和你娘都受不了的……” 何肆感觉自己那颗已经不复存在的心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爹,别这么说了,相比之下,我这才是真白发人呢,你看我头发都愁白了,你和娘都春秋鼎盛……” 何肆勉强笑笑,故意打趣道:“听我二姐说,你最近老是叫她去打酱油,我该不会是要有弟弟妹妹了吧?” 何三水却是拧巴着一张老脸,饶是何肆都这般没大没小了,他也没有一点往日的火爆脾性显露。 何肆敛起笑容,安慰的话实在苍白无力,自己尚且不信,谈何自欺欺人? 不如认真些,何肆说道:“爹,冰不措不寒,胆不试不苦,我远比你知道自己惹了多么恐怖的存在,度过这劫可能很难,我完全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下去,但是保证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地求活,因为我还盼着和我姐,和宝丹成婚,还要给你俩养老,还要你和娘抱上孙子孙女……我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想做的事情现在只有一样,就是我不想死,我已经成功活下来一次了,虽然代价有些凄惨,你也看到了,但至少证明,天老爷并不是绝对的高高在上,更不是言定生死,无可违抗的存在,就算千难万险,只要不拖累你们,我都只当成是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罢了。” 何肆的肺腑之言,掷地有声,没有一丝动摇,何三水听着,身子又是猛地颤了颤,何肆反握住父亲的胳膊,一时分不清是他扶着儿子,还是何肆扶着父亲。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