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的每一刀都很轻巧,甚至没怎么见血,最初的几十刀都是刮肥油。 然后才见血、见肉,直到第一百五十刀,刚好把半扇猪头剃干净,可见肋骨薄膜覆盖下的心脏突突跳动。 何肆已经有些耳朵嗡嗡了,好在这年猪的呜咽也轻了下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才一百五十刀,这头猪就有些半死不活了。 何三水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醋水,一盆从年猪头上浇落。 齐金彪一旁解释道:“如果碰到血流如注、无法下刀的情况,应急的办法是劈头盖脸地浇上一桶酸醋。《本草便读》有言:“醋,收敛有功,酸温无毒,敷痈化积,得敛极则散之能,止晕固崩,具危而复安之法。” 何肆点点头。 李铁牛好意提醒道:“何肆老弟,照你这个剐法,别说是一个人,一头猪也凑不出两千四百刀啊。” 何肆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出刀更为收敛一些,割下来的钱肉也是变小许多,却是并不放缓速度。 凌迟刀第两百刀的时候,周遭已经没有了声音。 围观之人心里或惊叹,或嫉妒,或敬服,总之就是一句差不离的话,“这何家小子了不得!” 如此手艺,以后怕是会成为何三水之后的京城刽子第一人。 齐金彪连续唱了二百数,有些口干舌燥了,恰好何叶抱着十五斤的大坛菊花白回来了。 何叶此刻刚走进巷口,累得气喘吁吁,却是小脸煞白,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好在已经放下了酒坛,不然手一抖就白跑一趟了。 何叶畏畏缩缩,没敢往前走。 她闭上眼睛,可年猪的惨叫又是钻入她的耳朵。 齐金彪对着何肆提醒道:“胸脯肉割完后,按规矩就要轮到那命根子了。这地方下手必须要快,要在三刀内解决,这点不难,你记住就好。” 何肆点点头,不过那头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的年猪是早早就劁过的,长得快,吃起来也不骚,何肆也就无从下刀了。 然后齐金彪也发现了何叶,他快步走了过去,一手捂住这丫头的眼睛,拉扯她回了自家屋子。 不过出来的时候,齐金彪手里多了几只瓷碗。 李铁牛是个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已经蹲在地上,敲开了那坛菊花白的泥封。 他笑着从齐金彪手里拿过一个白瓷碗,先给自己倒上了一碗酒,仰头牛饮,然后美滋滋舒了口气。 齐金彪笑着哼了声,这后生从来是这般不懂规矩,不是个好酒友。 他也给自己打了一碗酒,呷了一口,润润喉。 一分价钱一分货,酒是真润啊,“东篱寿世,绿蚁陶情。” 东篱指的就是菊花白。 二锅头、莲花白和菊花白,这三种酒被称为京城儒、释、道三家酒。 菊花白便是道家代表,注重养生、延年益寿、强健身体。 以菊花为主,养肝明目、疏风清热;辅以枸杞等滋补肝肾;辅以人参等补气健脾;以沉香之沉降后,诸药补益之力归于下元。 …… 江南道,越州府,贺县,杨府。 八月初四日午后。 杨宝丹坐在依旧陷入沉睡的老赵身边,即便老赵这几日来的气息吐纳愈加壮大,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几分担忧来。 “老赵,你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杨宝丹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饱嗝,伸手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不是有了,纯属吃撑了。 于是杨宝丹便开始了日常的絮絮叨叨。 “老赵,我最近瘦了些,爷爷说已经是鹅蛋脸了,但爹说是起码是个双黄蛋,我不想搭理他,你要是醒着,一定会帮我还嘴的。 “我知道你这次出门是专门找人打架去了,听说你在乾元县卧牛山拆了一座大香善寺,和那焰花如意上师打了个平手,还有就是在宁升府,和那朱家老祖朱全生打了一架,赢了,最后又在沧澜道,和一个厉害的不像话的大高手大战了三天三夜,生生熬死了人家。 “你现在可出名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赵权,以后就不怕别人深挖你的真名了,但其实叫赵福霞也没什么的,我觉得挺好听的,爷爷说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嫂子肚里孩子的名字就定了,男的叫杨思福,女的叫杨念霞。” 睡梦中的老赵大抵是没有听到杨宝丹的话,眉头都不皱一下。 杨宝丹叹了口气,要是老赵听得见,一定早就炸毛了。 “最近家里来了好多的人啊,都是来拜访的,旁敲侧击问你的事情,爹对外称你在闭关。 “对了,今天蓝天苏氏的寄信来了,是我一个朋友写的,叫苏灵慧,然后她有一个哥哥,他哥哥这人奇怪,有两个名字,一个叫苏星田,一个叫苏文业,他们是我和水生在洪谧州认识的,当初她俩还帮了我和水生好大的大忙呢,苏灵慧写信问我方不方便前来拜访,说是你打架那会儿,他家十几个客卿都跑去看了,对你的风采很是心驰神往,他家大客卿当时正在闭关,好像是你的朋友,叫什么王病虎,这名字一点都不威风,我问了爹,好像也是个大宗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