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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俏生生的绿芽被晚风摇晃,又是一年新的春季,似乎和以往一样,又很不同,周茉从没试过在春天里接吻。
簇簇星火在唇畔上蔓延,烈焰燎原,她被揽住后腰抵上一堵巨大的墙,酒精在她脑中溃发,楼望东将她箍得无处可逃,却只是用唇欺压。
墙角将她夹在灼灼滚烫的男人面前,他的唇将她封得没有出口,房屋紧闭,风来自彼此的呼吸声。
因为她曾经主动亲吻过他,所以他就当作这是可以做的特权吗?就可以这样反复地揉嘬着她那两瓣可怜的唇吗?
周茉浑身无法承受地发软,汗水早已从肌肤的每一寸毛孔脱了出来,而男人原本箍着她脖颈的手变成了捧她的脸,托住向上,令周茉听见他吞咽的风燥。
周茉在他这道亲吻里曼声哭泣,是她从未听见的音节,绵绵的没有一丝抵抗,任由这春天一路烧进窗里、屋内、墙角的两张唇间。
她心里涌起无尽的酸楚,无法发泄,因为出口被楼望东蛮力地堵住了,但她却在这涨得饱满的身体里,感受到了得偿所愿。
像漫山遍野的雪,无可阻挡地开出了花。
如果不是楼望东捞住她的腰,她早已软了下去,一直变成路边的雪花,最后化成水。
这场纠缠的风声在楼望东尝到周茉的泪水时缓缓停下,但这停止只是暂时,他捧着她的脸颊,顺着泪痕往上点水,周茉分不清他的节奏,一时上一时下,像她一颗心,忽上忽下地震。
他那凌厉的眉骨下,眼睛像山林里生起的篝火,风吹时恍惚有光亮掠过,转瞬又被黑压压的丛林覆没。
周茉这样被他盯着瞧时,依然不想承认自己为他说过情,于是只好低着头。
男人双手滑到她的脖颈间,那里有一处动脉,他就这样像握住一尊花瓶口一样握着她的脖子。
周茉紧张得恐怕自己要被他掐死,没有舒缓的呼吸再次急促,而他将视线落近,一根骨节长硬的食指挑起她下巴,要她抬头,落声:“你承认给我说情了,我就当你还了人情,我们两不相欠,你好回香港。”
周茉眼眶的泪猛地涌了出来,怕落下,只好用力凝着,连带着眉心也蹙起。
男人的指腹在给她捋起散碎的鬓发,挽至耳后,粗糙的纹路所过之处,早已红透。
而他说:“我今晚,是来拿你的照片。”
他说人情都还清了,却还记得她那些无关紧要的照片。
周茉从他怀里出去,浑身像下了一场大雨,全湿透了,眼睛受灾最重。
她进卧室拉开抽屉,从始至终,这个屋子都没有开灯,他们像游走在黑匣子里的两道影子,见不了光。
“这个信封上写着......写着留克的名字,是他的全家福……………”
楼望东要去开灯,周茉拉住了他的手。
他垂眸,她说:“灯坏了。”
他忽然压着沉挫的嗓音说:“你弄坏了人家的灯就走,怎么好说得过去。”
一瞬间,周茉眼瞳愣住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怪她,怪她主动亲他,对他做那些好的坏的事,最后一走了之。
“对不起......”
周茉手里捏着的信封就被他抽走了,就在他掀门出去时,周茉忽然想起要紧的事:“晚饭……………手抓饭……………”
她刚才放到哪儿了,她边摸黑地找,边心急道:“你等一等,楼望东,你别那么快走......”
楼望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用力去找那个外卖袋,其实就在她脚边,她总是没看到。
最后周茉用手机打灯才找到,提着给他递了过去,却始终不敢看他的脸。
等男人都走出屋门了,她又想起来说:“那个…………………………马我会运回香港的,我最近找托运公司呢,你放心,我.....一定......”
“别说这种打包票的事。”
楼望东站在楼道里,这儿的灯是亮的,她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像春日的水晶葡萄,皮那么薄,经不得别人说一句带刺的话。
他压了压喉结,哑声道:“我是送你一匹马,不是一个麻烦,马匹出境手续不好办,回去后把地址发来,我跟托运公司对接。”
周茉嘴唇瘪了瘪,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嗯”了声。
楼望东问她:“什么时候走?”
“明天的机票……………要回去履职,马我会让法院的后勤先照顾,你放心,我们院里有马………………”
“马我先带回去。”
他话落,周茉一下子鼻尖发红,两道手纠在一起,楼望东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在法庭上未雨绸缪准备那么多材料,极聪明预判对方会提出的指证,一出了法庭,就是个软柿子。
楼望东低声解释:“我不想它孤单。”
周茉手心抹着眼睑,最后抬头朝他笑了笑:“那再见。”
男人的腿太长了,一下子就能消失在楼道尽头。
手抓饭在这样的天气里也该凉了,或许是他们那道吻接了太久,反而保温袋里的冻啤热了。
楼望东将玻璃瓶盖抵到土墙上挫开,仰头饮了起来,目光里看见天边一轮忽明忽暗的月亮,它让人看见,却又远在天边。
“嘟嘟嘟~”
楼望东手机响起来时,他正坐在马厩边吃凉掉了的手抓饭。
那头响起草原妇女彪悍的嗓音:“楼望东,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屋子都扫干净了,我听冈仁茨他阿帖说你跟相亲的姑娘好上啦?”
老一辈的人还留着说鄂温克方言的习惯,用阿帖称呼奶奶。
楼望东手肘搭在膝盖上,说:“不回去了。”
阿帖原本亮堂的嗓门一下就没好脾气了:“行,你们去耍朋友吧,不用回来管阿帖。”
“她不跟我耍了。”
楼望东说话时,身后的马厩传来鞑鞑的踱步声,它走到他身边,一起看同一片月亮。
电话那头的老太太没出声。
楼望东想起在山林里共度的那一晚,茉莉想要的明月,在今夜才圆。
老太太嗓音放低,难得安慰孙子:“会好起来的,你看,冷了那么久的额尔古纳河,终于暖和了,春光能把人治好的。”
“春天来了,她又要走了。”
鞑鞑在楼望东身旁低低嘶鸣了声,再之后是长久的寂静,是马蹄踩过细碎干草发出的一切与它无关的声音,孤单是人类的事,却要它来陪,它自顾自地吃着草,这就是当马的好处,只是吃点驮人背物的苦罢了,不吃往心里去的苦。
初春和晚冬划清界限的这一天,在于清晨不再散发银瓶般不近人情的冷。
周茉双手提了一袋子胡萝卜去到马厩时,看到楼望东在给鞑鞑收拾粮草,准备带它走。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撞见了。
周茉手里这袋粮踟蹰要不要给出去,就听男人说:“让它闻闻你的味道,别分开太久,会忘记。”
她一听,刚才落寞的脸色一下浮起浅笑,清晨和煦的光照在她面容,像一朵白描的工笔茉莉花,温婉透粉,发髻用一支笔矮矮挽在脑后,落下的几缕发丝因低头放草粮,摇摇曳曳地浮动在光晕里,风一吹,像要散下几瓣花蕊。
周茉说:“辛苦你拿这些东西回去了,我还给它买了一个铃铛。”
楼望东视线从她脸上收走,说:“它会自己驮干粮,不用我拿。”
周茉讪讪道:“那反而是我们要马儿照顾,养它背行囊。”
“你的行李呢?“
楼望东收拢马鞭的时候自然问了句,周茉回头看了眼宿舍楼,说:“等会再搬下来,我是晚上的飞机,不着急,一会还要去买特产呢。
离开前一天,她倒是把时间都用尽。
楼望东锁上马厩,周茉见他没有马上要带走鞑鞑,于是双手背在身后,轻声问道:“能推荐几家特产店吗?”
他说:“先上楼把你的灯泡修了。”
周茉一怔,才看到马厩的土墙上放了个灯泡盒子,他拿到手上,下巴抬了抬示意她上楼,没有给她客气拒绝的机会。
没想到他还记得。
灯泡修好了,是不是就意味和好如初,还是代表,这个世上永远有新人代替旧品。
周茉给楼望东搬凳子,谨慎地把电闸打下,靠在墙边仰望他前臂上的肌肉,看青筋从他手腕盘桓至起伏的纹理上,隐入袖中,等他换好,周茉问:“那我现在好意思走了吗?”
楼望东神色淡淡,去试了开关,“啪”的一下,比春天还明亮的光照在他们身上。
他对她说:“还有哪里要修?弄好了再走。”
周茉背靠墙面,敛了敛眼睫:“都?了。”
“怎么丢了?”
“就当是留在鄂温克旗了。”
男人没说话,给她收拢客厅的家居,周茉看着他如山一样的背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先看见他这道后背,那时候她就想,怎么会有人的肩膀这么宽那么平的呢?
她没想过如今会离他这么近,那么远。
她为什么要走呢,如果要走,为什么又要留恋呢?
已经做好即刻回港的准备了,但再次见到他,还是想和他好好告别。
她说:“今天天气真好,是吧?”
楼望东却说:“没什么特产好买,徒增锱重。”
“那我们先把行李拿下去放到门卫那儿,再去吃羊肉汤早餐,接着逛一下步行街,最后去机场。”
她说“我们”的时候,楼望东目光撩起看了她一眼。
她悄悄避了避,好在他没说什么,将行李替她拿下了楼。
周茉刚要跟门卫打招呼,楼望东就说:“放我车的后备箱。”
周茉奇怪,下意识问:“你不是骑马过来的吗?”
说完自己僵了僵唇,是心里想证明他为了送她,特意开车过来了吗?
她实在好没胆量,既要眷恋又没有把握的力气。
倒是楼望东替她解了围:“别对我们有刻板印象。”
周茉便抿唇笑了,就望着他笑。
两人就这样散着步子走去早餐店,羊杂汤刚溅到周茉的唇边时,手机响了起来,她实在有些手忙脚乱,要去拿手机又拿不到纸巾,眼见那汤珠子要滑至下巴滴到衣服上,她下意识抬起了头。
就这一下,楼望东起身抽了手帕纸,探来给她擦嘴角,心无杂念,他的目光只是看着她的唇。
“......
周茉耳边接着电话,以为他擦完了,谁知另一道指腹来捏她下巴,箍着,手帕纸从唇角碾过唇下的小小凹陷处,轻擦。
“*30*......“
她换了粤语声调,很轻软,楼望东听出是叫妈妈,世界上对母亲的称呼,大抵都有共同音节。
周茉的唇被揉着,不太好说出幅度过大的话,却也没有拒绝他的擦拭,这个地方好像专属于他。
“我想......”
周
茉轻启一个声调,唇型说出来是裹的,楼望东收了手帕纸,也不再捏她下巴,反而左掌在桌面上,就这样俯身看着她,像在等着她什么时候说完,他再继续擦。
周茉脸颊被他看红了,只好低下头,握紧手机说:“我想迟睇返。”
话落,电话那头的语气变成指责:“我已经俾你去两年,你仲想掂啊?马上返香港,黎份工有咩好做!简直是晒时间。”
周茉握着手机的指尖发紧,整个人沉在压抑中,声带拼命往下落,说:“你唔好再讲,我自己知自己事,是?先,拜拜。”
她挂断了电话,双手放在腿上,楼望东看着她的脸,往边上一撇,眼睛又红了,她难受时眼睛会用力,因为泛着水光又显得人畜无害,有种明明很努力了,却还是受委屈的样子。
他又抽了张纸巾,对她说:“还吃吗?”
周茉说:“不想吃了。”
她很生气,是来自母亲的命令和不理解,不尊重,她不断被泼冷水,总是不被支持,以至于这种情绪突然涌上来的时候,她有些没掩饰好,让他感知到了。
然后,他手上干净的纸巾将她整张唇都擦拭了遍,说:“好了,走吧。”
周茉眼瞳微微一颤,刚才心里被挖的山洼,被他一瓢水填满了。
两人往步行街过去,周茉双手揣兜,她今天画了妆的,玻璃镜里再也不是脏脏的邋遢鬼,而是一个长直发披在水蓝色大衣上的都市女郎,六厘米的白色高跟靴踩在石板上,她的脑袋也只够楼望东的肩。
她先开口:“你平时喜欢玩什么?骑马射箭?”
“等你学会了再去玩吧。”
楼望东听出她在想行程,不打算让她迁就自己,可这句话说出来,周茉的语气又低丧:“我还没学会呢,我整天跟你说马背上的法庭,其实我还不会骑马呢。”
男人轻勾了下唇角:“又不难,你连官司都会打,法官都能做,有什么难事不会过去?”
他最后那句话像在安慰她的情绪,周茉轻咽一口气,甚至觉得这街有什么好逛的呢,越开心的时候,不开心就越容易到来。
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扫兴,于是走到一个摊子前随手拿了块石头看了看,其实是无心的,倒是摊主很热心地介绍:“这是内蒙自产的天然玉石,叫巴林石。色彩斑斓,粉霞透光,被誉为草原瑰宝。”
周茉问:“这块石头能做什么呢?”
“印章,雕刻,首饰,都可以,看你喜欢哪种。”
周茉手里捏着的是块原石,她看那些摆件千篇一律,恐怕拿回香港也要被精致主义者们说是无用之物,既不保值又不贵价。
她扯了扯唇,说:“美玉虽握着礼轻,但本身石头之重又能代表情意,不过香港没什么人值得我不辞千里带给他。
周茉把那块晶莹粉嫩的巴林石放回去,对老板说了声谢谢。
楼望东在她身旁开口:“我们其实最大的爱好不是骑马射箭。’
周茉说:“索伦骑射闻天下,我只见你玩过一次,就差点被你射死了。”
楼望东“嗤”笑了声:“我准头好,怎么会把你射死,不信再射一次?“
周茉吓坏了:“你是不是喝了外卖袋里的「弄死你们」啤酒,要弄死我?”
只见男人朝前头摆满气球写着「射击赢奖品」的游戏摊位挑了挑下巴。
周茉才松了口气,宛如捡回一条小命:“你们现在都上交猎枪了,就拿这种游戏摊子过瘾?”
楼望东像看小弱智一样侧眸瞥了她一眼:“我的弹珠都给你射,要不要?”
周茉正想撒气发泄呢,脱口道:“要!”
两人来到摊位前,上午游人不多,老板热情招待:“奖品都在这儿,有玩偶,纸牌,烟花棒……………”
“行李箱太重,不能再塞玩偶,就要个轻便点的吧。”
正当周茉挑起奖品时,老板在一旁哈哈大笑:“还没打气球呢,就知道能赢什么奖品了?”
周茉此时煞有介事地指了指望东:“他说呢,最大的爱好是玩枪。”
老板看了眼周茉身旁的高大男人,顿时正色了些,说:“弹珠的价钱都在墙上,你们要几发?”
周茉说:“我看了你们的奖品价格,就要十发吧,多了就亏了。”
老板对楼望东参与游戏感到不太殷勤,可能因为楼望东是男人,他也是男人,同性相斥吧。
直到楼望东把买来的弹珠和枪递给周茉,老板顿时喜笑颜开了。
周茉接过来研究,那是一把猎枪形制的玩具,楼望东越过老板,教周茉如何将枪尾抵在肩头,扶着她的手腕放平,对准目标,食指间或点她的折扣,说:“打。”
“砰”的一声。
没中。
周茉拧眉怀疑地看他。
楼望东清了下嗓子:“再试一次。”
他站在她身侧指点,距离并没有太亲近,反而老板在旁边双手环胸地看戏,第二把,预料中的又没中。
楼望东说:“怎么又丢了。”
周茉生气道:“要不是你,我至于丢了吗?”
望东不信自己的指导水平,“把枪给我。”
猎枪到他手中如鱼得水,男人只是一抬枪,眨眼的功法打了一发,“砰”的一声,是气球爆裂的声音,在周茉平荡压抑的心湖里骤响。
这时老板站直了身,“嚯”了声:“帅哥,跟其他带女朋友调情的三脚猫不同啊。”
楼望东看了她一眼,她也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却没有否认「女朋友」三个字,不过或许老板这句话指的是那些情侣,是他敏感。
楼望东将枪递回给她:“你再像我刚才那样试试。”
周茉握过枪,这次预料中的又丢子弹了,因为她心跳不稳,偷偷在抖。
楼望东叹了声:“用点心学了么?”
周茉偏过头去,像是一点都不能受他教训似的,嘴犟道:“心也?了。”
跟宿舍里所有修不好的东西一起,留在鄂温克旗了。
楼望东微微一愣,沉默了一息,站在她身侧,右手松搭窄腰,没有碰她,只是左手替她摆正枪头,说:“去哪儿了,我去捡。
“砰!”
子弹射出的刹那,周茉肩膀被枪把手挫得发麻,抬眼,正中红色气球,它爆开的瞬间,像周茉的心脏。
楼望东说:“这颗心捡回来了。”
周茉放下枪,实在无法再平静举起来了,而一旁的老板问:“鄂温克族的?”
楼望东点了点头。
老板笑着打趣:“你们鄂温克男人狩猎规定不带女人啊,哪怕是妻子也没有特权。”
言下之意就是让楼望东别教周茉了。
但他依然专注为她扶准枪头,嗓音不高不低,恰恰落进周茉耳边:“我喜欢一个人,就算规定不能带,也会把她拴到裤腰上。”
周茉被他这句话说得心惊,但男人现在沉迷教学,她下意识说:“那多危险啊!”
楼望东这时沉眸看她,长硬的食指强势进入她狭窄的扳机圈口,扣上她的开关,气息也随着抬起的枪压向了她,男人锐目锋利,自有杀伐果断的气场,对她说:“有我在,你怎么会危险?”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