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坤尽量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这一切乔靖南都看在眼里,不知道他说的那个重要线索是什么? 后半段,唐坤的心思显然没在二人的聊天上,眺望着河面。 乔靖南忽然转了话题:“唐叔,上次陵园里看到您,才知道您女儿也在那场大火中走了。” 话题转的生硬,转的猝不及防,唐坤没想到他竟然会把陈年旧伤又挖了出来,眼神竟然不知道怎么变化,只是一愣。 乔靖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春日的暖阳照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柔和。 “哦,是的。” “之前跟您说过,我是那场大火的幸存者。” 唐坤点了点头。 乔靖南继续说:“我有一个孪生姐姐,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死在了我的面前,我在那场大火中烧伤,也伤了肺,直到半年前,我还做了一次植皮手术,大大小小手术算下来,十一次,痛苦……” 他没有把那种难以形容的痛苦说出口。 “我活了下来,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小时候我爱跑爱跳,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法参加运动。” “妈妈告诉我,不可以上体育课,不可以和同学踢足球,打篮球,每次我只能坐在操场上看着他们跑跳。那场大火,在我心里烧了十五年,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身边被大火包围……” 乔靖南双目失去了神采,眺望着远方,没了焦距。 唐坤紧锁眉头,转头看着他。 “也许你觉得我活下来了,是幸运的,可我在一次次承受痛苦的时候,面对家人无助的眼神,我更希望,自己死在那场大火中,就不用一次次经历这样的痛苦,身体的伤或许会随着时间慢慢好起来,可心里的伤,要用多久才能好呢。” 乔靖南抬手缓缓解开衬衣扣子,脱下了上衣,露出了后背,肩膀,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唐坤愣了许久,抬手缓缓触碰那一片片伤疤。 “这是手术后的模样。” 唐坤摸着乔靖南后背的伤,潸然泪下,这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孩子的不忍,他咬着嘴唇,强忍着哭出声,最终还是忍不住捂着脸,蹲下身,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样一个优秀,漂亮的男孩,当初经历了生离死别,经历了无尽的痛楚,有身体的痛,也有心理的痛。 乔靖南穿好衬衣:“唐叔,这一切都过去了,我相信,您心里的伤痛,绝不比我少,可是日子总该往前看,总该咬牙过下去,不是么?” 乔靖南蹲下身,轻轻安抚唐坤,唐坤心里的痛憋了太多年,压了太多年,也终于在此全部释放。 “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我带你去见个人。” 乔靖南缓缓点了点头,唐坤擦干眼泪,平复了心情。 二人上车一路朝市里开去。 车子拐进了一个老旧的小区,房子建了将近二十年,还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小区里的老树参天,高大的馒头柳几乎长到了四层楼那么高,看起来郁郁葱葱。 楼下停着一些车子,一群群老人,年轻的推着婴儿车的妈妈聚在一起热闹的聊着什么,老小区总是比高层住宅楼更有生活气息。 见到唐坤大白天停车,一位大爷问:“老唐,今天没出车啊。” 唐坤说:“有点事儿,晚点再出去。” 乔靖南跟在他的身后走进昏暗的楼道里。 唐坤家在五楼,顶层,采光很好,他打开家门,率先走了进去,乔靖南跟在他的身后,唐坤招呼他:“小乔律师,进来啊。” 乔靖南跟着他走进房间,唐坤关上了房门。 房间不算宽敞,装修是九十年代初的标配装修,房间里陈列非常简单,进门左手边是客厅,红木沙发,一张小小的配套红木茶几。 沙发对面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个老式的电视柜,上面是一台二十九寸的大脑袋电视机。电视柜旁边放着一台落地电风扇,同样是有年头的物件。 阳台上堆放着一些杂物,整个家里竟然没有一盆花,这个家里平时除了唐坤,竟然没有一点活物。 餐厅里摆放着一张小餐桌,旁边放着两把椅子,厨房,卫生间都很小。但收拾的很干净,东西摆放的也很整齐。 乔靖南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唐坤把他带进卧室。穿过客厅,是两间相对的卧室,一间是唐坤的卧室,只有床和衣柜,另一间…… 唐坤带他进的是另一间卧室,卧室里摆放着一张小床,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摆放着一些书本,台灯,书桌旁是一个柜子,柜子上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是一个笑容灿烂,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柜子上,摆放着新鲜的水果,两盏长明灯,一个小香炉,香炉里有烧尽的香灰。唐坤上前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三支香,点燃插进了香炉中。 “媛媛,我带朋友来看你了,这是我认识的新朋友,那场大火中的幸存者。”唐坤絮叨了很久,好像照片里的女孩就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聆听他的絮叨。 乔靖南忽然一阵心悸,他捂着胸口。 唐坤动作熟练,想来这是十五年来,他每天都会重复很多次的动作,行为。 “这些年,媛媛一直陪着我,如果不是她……我大概早就活不下去了。” 乔靖南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我想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天天对着一张照片说话。媛媛走后,我的脑子还清醒,之后的很长很长时间,媛媛走了,我妻子也走了,她们都走了,我也想跟着她们走了算了,可我……” 乔靖南眼睛一亮:“你还有事情没做完是么?” 唐坤转了话题:“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收工回家,和媛媛念叨一整天遇到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唐坤打开衣柜,衣柜里挂满了崭新的裙子,都是每年的最新款。 “这些都是我给媛媛买的,每年都会买。”他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小裙子:“媛媛二十七岁,应该有这么高了吧。” 他比划了一个身高:“二十七岁的她,会有着什么样的工作,老师,医生,警察,我经常幻想,也许是老师,小时候她总说自己要做一名老师,她最喜欢蓝色,不喜欢粉色,她穿起这条裙子,应该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