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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云岚陪同高氏一起将程月娥搀扶进屋中躺下,“娘,您和爹先去休息,大嫂这里有我,等下大夫来了我再喊你们。”
这是一间位于官道旁,供来往行商落脚的乡野客栈,房间不多。最宽敞的两间上房,解官占了其中一间,另外那间并没有安排给属下,而是让给了梁家。
余下十间中房,差役与梁家各占四间,卫家只占到两间,能占上这两间,其中多少还有一些家中有病人的缘故。
卫云岚本想让爹娘住上一间,不过卫茂林却将房间让给女眷,自己带着卫明煊和王管事父子、董大、刘铨几人住去了灶房旁的大通铺。
冯家、白家的女眷,则住在另外一间大通铺里,整个客栈近乎九成人都属于他们这支流放的队伍。
卫云岚才在屋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凝霜敲门进来,“小姐,大夫来了。”
“快请进来。”卫云岚起身相迎。
跟着凝霜走进屋中的,是一位胡须邋遢、脊背微驼的老汉。浆洗得看不出颜色的短衫上,还搭着块破破烂烂的白汗巾。
若不是方才凝霜确实说是“大夫”来了,任谁看也不会将这位老汉认作大夫,只当是乡下田地间一位老农。
卫云岚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态度不曾有丝毫变化,依旧十分客气地说道:“老先生,多谢您大晚上特意跑这一趟。”
那老汉满不在乎地摆手,“什么谢不谢的,你们掏银子,我办事。这就是病人吧?”
他指着床榻上闭眼睡着的程月娥。
这时候也不讲究什么外男避嫌,都流放出京了,卫云岚根本不在乎那些京里的规矩,当即将床榻旁的凳子让给大夫,“有劳您帮我嫂子瞧瞧,她从昨夜开始发热,今日路上喝了两副汤药,这才好转一些。”
老汉接过卫云岚递来的药方扫了一眼,接着伸出两根手指搭上程月娥腕间的脉搏。
片刻后松开手,捋着胡须,颇有些唏嘘地说道:“倒是个命大的。”
“此话怎讲?”卫云岚眉头一挑。
“这位夫人刚生产不久,伤了元气,又积郁于心,埋下病根。若非这次病邪入体,将病症早早激发出来,等到日后发作之时,可就不仅仅是发上几场热这么简单了。”
“这两副汤药也喝得及时,药方不错,不过药性有些猛烈,再喝下去她这身子遭不住。老夫调上其中两味药材,你们照着新方子煎药,一日三次,再喝上两日即可。”
老汉说完,从药箱里取出笔墨,直接在卫云岚拿出的方子上改了几笔。
卫云岚瞧着这位大夫无论是诊脉还是开药,都胸有成竹、从容自若,应当是位有真本事的。
见对方就要提着药箱离开,急忙将人拦下,“老先生请留步。”
“还有何事?诊金你们来请时已经付过了。”老汉拍了拍腰间挂着的钱袋。
卫云岚越看越觉得这位老大夫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味道,
“小女这里有一些药材,想请您根据这些药材,配上几副应对常见病症的方子,报酬等下另算,定亏待不了您。”
老汉原本皱着眉,听到最后两句,眉头皱忽然舒展,咧嘴笑道:“好说,好说,老夫还当是什么难事呢?你将药材拿来,老夫看着为你们调配。”
卫云岚让听雪将药材全部取来。
屋中的方桌上摆不下,剩下的垫在包袱皮上,摆了满满一地。
老汉确实有些本事,每一种药材他都熟知药性,打听到卫云岚一行是要往北地去后,配药时特意多配了一些应对伤寒的药方。其中有两副药性最温和的,是专门为程月娥和家中孩子配的。
“外用的药膏你们要吗?”老汉最后献宝似的又从药箱里掏出两个粗瓷瓶子,“秋收时村里人经常来我这讨,抹在脚上可以解乏,抹在手上不易被农具磨伤。”
卫云岚一下就想到父亲,这药刚好可以涂抹在与木枷接触的位置!
“这种药膏您这里有多少,我全要了!”
“姑娘爽快!”老汉心满意足地收下银子,顺手从箱子里取出两个黄纸包,“这是老夫自己配的雄黄粉,有防虫驱蛇之效,当个添头送姑娘了。”
六两银子,换来一包包调配好的药材,四瓶外用药膏,并两包雄黄粉。
望着桌上摆满的东西,卫云岚慌乱了一整日的心终于逐渐镇定下来。
让凝霜送老汉离开,她在心里忍不住琢磨,队伍中还是应当有位大夫。
提前备好药材,配好药方也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等待之后若有合适机会,她得拐上一位大夫或是医女到自家队伍中来!
…
夜深人静,就在卫云岚拦着小嘉容憨憨入睡时。
京城望月楼上,冯平捏着刚从信鸽脚上取下的密信,交给自家主子。
“主子,这是羽七那边送过来的。”
俯首于案间的男子英眉一挑,接过密信,细细扫视了一遍,随后又将其递回给冯平,“你也看看吧。”
密信上写的,实则就是这两日流放路上的情况。主要讲了卫家,其余那三家也顺带提及两句。冯平看过后道:“原先没看出来,卫姑娘竟是这般有决断之人?卫家多亏了有她跟着一起流放。”
密信中讲了,让卫家大少夫人断奶喝药,和找赤脚大夫,都是卫云岚一力拍板决定的。
从离开侯府,到孤身一人来天枢阁典当铺子、雇佣护卫,再到流放路上的种种举动……这位卫姑娘还真是每一步都让人刮目相看!
男子深邃的黑眸中,也盛满了欣赏。
“冯平,让人备一些婴儿可用的吃食,沿路找机会卖给卫家的人。”
“再喊影一过来见孤。”
冯平领命退下,不久后,望月楼顶层又悄然多出一道身影,正是男子刚刚要见的影一。
“你亲自去查,太后何时与老二搭上的线。”
一半身隐匿于阴影之中的暗卫闻言一惊。
男子面色却一如既往平静,“去吧。”
微风拂过,终于这屋中只剩下他自己。
捏着方才那纸密信,他嘴角缓缓挑起一丝弧度,露出冷笑。
老二近来动作频频,怕是等不及想要坐上他这位子。
他那软弱无能的父亲,想来也是更属意自己心爱女人生下的儿子,而非他这个由先皇教养长大的嫡子。
这些都是他早已知晓的事情,可他却不知,慈宁宫中每每相见总对他关怀备至的皇祖母,竟在不知何时倒戈向他们。
是父皇封凌氏为贵妃时,还是更早什么时候?
也罢,这些都不重要了。
纤长的手指微微一扬,那纸密信便在烛火中燃烧起来。
他们想让他死,他偏要好好活着。
说来,若非卫姑娘请了天枢阁的护卫护送,他也不会凑巧发现梁家的问题。
这位卫姑娘,可真是他的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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