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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吓死我了!”
融星恽怔然,左手被面前哭着的郗禾捧着,像是失去了知觉般,难得露出了无措的神色。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都禾哭泣。
她以前被绑架,被囚禁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坚强得像是天不怕地不怕一样。
可现在,她的泪水落得无声无息,只是一个劲往他手上滴,却如同要灼穿他的手骨。
“别哭好不好?”融星恽迅速抬起手,刚想去擦她流不完的眼泪,又觉得自己的手不干净,中途顿住,“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现在是没事。”郗禾一听他这么一说更来气,胡乱擦了擦眼泪,往前坐了坐,质问地盯着他,“那要是运气不好怎么办?我还能去冥界给你找复活药吗?”
运气不好,当然是死了就死了。
融星恽缓缓地眨了下眼,瞳仁稍挪开了点,像是在思索。
出身帕拉群岛的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早已习惯,所以当他在其他地方遇到任何恐怖袭击事件都习以为常。
别人的惊惶,是他曾经的日常。
当然这话不能和郗禾说。
郗禾凝视着他:“你不会是觉得死了算了无所谓‘吧?”
她的语气冷得可怕。
“当然不。”融星恽立刻挪回视线,注视着郗禾,迅速反驳,“只是这次情况特殊。”
“哪里特殊?”郗禾倾身逼近,“因为我吗?”
融星恽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瞳,再清晰不过得感受到了她眼底压抑的怒意。
“融星恽,谢樾没有和你说过?还是你自己不知道吗”郗禾说,“我是这个世界上你最不需要保护的人。”
“我敢因为工作再来帕拉群岛,就是因为有恃无恐!”
“我知道。”他说。
“那你还??”都未难以置信地开口。
融星恽摇了摇头,平和地打断了她:“但你是我唯一想保护的人。”
家族中的同僚、属下是他作为首领的责任。
郗禾不一样。
“你是觉得没必要吗?”融星恽浅笑起来,难得的温柔让他苍白的脸色显得有几分脆弱。
像风一吹就又能从他身上攫取几分生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偏过头,平静地说,“可我知道,你是会痛的吧?“
郗禾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记得当初你留存下了被圣德的学生霸凌推下泳池的监控吗?”融星恽喃喃说,“我看过很多次。”
那一天,是孝随琛救了她。
圣德的监控记录实在清晰,连禾坠入水中窒息的痛苦神色都一清二楚。
孝随琛那天来的时刻也恰好的令人心惊,就仿佛专程为了拯救她而到。
“那难道你就不痛吗?”
“我习惯了。”融星恽平静地说。
长久的沉默。
郗禾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说服融星恽,哪怕他刚刚试图解释也只是在委婉地想要安慰她,而他自认根本没错。
再让他选择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
“你真是......”郗禾无言地看着他,“一点都没变。”
他:“我就当是夸奖了。
“不过我有一件事很疑惑。”融星恽瞳孔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我明明记得我安排了私人飞机,让安德森把你送离帕拉群岛的。
他的航线申请通过的很快,理论上来说在他住院期间郗禾就应该已经安全离开了。
“看来安德森并没有听我的命令。”
郗禾:“老安德森先生显然是个有人情味的人,不会让一个遗产继承人在患者重伤的时候转身离开。”
这回换融恽僵住了。
他纤薄的身躯如缓缓后挪,眼神飘忽了下,蹙起眉,像是实在没想到怎么这件事都被说出去了,甚至有点想问责的意思。
郗禾狐疑地挑起眉,像是想看看他能想出个什么答案。
“遗产......嗯,这个。”融星恽顿了顿,终于从脑子里迅速搜寻出了一个可以应付的答案,眼眸里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是我的歉礼。”
郗禾:“歉礼?”
“我为当初伪装圣职者身份欺瞒你一事道歉。”融星恽垂下眼,说得极其流利,“我可以起誓,向你保证这一部分遗产里的每一笔财富的来源都无比干净……………
郗禾:“......”
这是重点吗。
“好,那现在,我原谅你了。”禾面无表情地说,就看到融星恽怔愣地看向她,“现在,把你的遗产归属改掉。”
“这重要吗?”他瞳孔了下,看着都禾的目光透着些迷惘,轻声说,“钱财无罪,你即便不喜欢……………也可以捐赠掉。”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捐?”郗禾反问。
“当然是因为我不是个好人。”融星恽不假思索地说,避开郗禾视线的眼里冷淡无比,“我的财产都是我费时费力赚回来的,凭什么无缘无故给一群陌生人!”
郗禾:“那你给我?”
“这怎么能一样?”融星恽的手攒紧,雪白的被子上扯住深深的褶皱,语气都带上了质问。
他像是被刺中了软肋一样,肩膀僵硬着又在深呼吸中缓缓放松,光是应付起郗禾就让他颇为无力,“你明明知道的。”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却还要在这里反复质问我,拒绝我。”
融星恽避开视线,瞳孔里隐有血丝,自暴自弃地说,“我已经知道了,听过了,你不想见我,我再不来找你就是了!”
“我没有强迫你,你不想要的话......拿到之后丢掉也行啊。”
融星恽只是没想到,都未再来探病又是在拒绝他。
明明这世上将遗产赠予朋友的也不少,郗禾明明只要接受就好了,她想拿这笔钱干什么都行,哪怕拿去给别的男人都无所谓,反正那个时候他已经看不到了。
郗禾定定地望着他的侧脸。
她记得她参加的第一次期末舞的那夜,融星恽说的就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保护她。
融星恽也确实做到了。
这份“保护”无私到了恐怖的地步,甚至不求任何回报,以至于无人敢置喙他的意志。
“我这段时间不会离开帕拉群岛。”郗禾转过身,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去水池边洗了洗,拿起水果刀开始削皮。
她动作不算娴熟,苹果皮一截一截的,削出来的横截面也不算好看,但去核后切成块放到盘子里看着都差不太多。
郗禾将盘子放在融星恽的身前:“你也不要想着一架飞机把我送出去。”
融星恽看了看面前的苹果片,又抬头看着郗禾。
疑惑中竟然透出几分诡异的乖顺。
“好。”他向来看人准,现在却琢磨不出郗禾的心情,只是先顺着她的话,拘束地说,“我已经醒了,走私案的事我会优先处理的。
??虽然相关的肇事者其实已经死了。
“不用。”郗禾站起身,眼神复杂地俯视着融星恽,“你躺在病床上还要处理事,像是在虐待病患。”
“我还会来的,你好好休息。”
她转过身,手刚搭在门把手上。
身后蓦然传来一声试探般的问话。
“......你,还会来吗?”
郗禾浑身凝滞在了门口,不知为何,心脏像是又被揪住了一样,脑子里晃过在他在昏迷前庆幸又释然的目光。
这十天里,过去和他相处的每一刻都如走马灯般路过她的梦境。
融星恽用阿列克谢的身份试探监视她。
可在郗禾的印象里,她和阿列克谢隔着幕布的每一次对话,阿列克谢都在试图安慰、教导甚至是引导她。
他会因为她被霸凌而出谋划策,强调让她重视自我的感受,不要总想着以个体的力量解决问题,学会让别人为她所用,甚至是在她参与评选的时候,让她去找融星恽帮忙。
郗禾之所以那么信任阿列克谢,就是因为明明在圣德这样极端的环境里,他却无比诚恳地帮助着她一个特招生。
那是她刚入学后首个遇到的、无条件的善意。
“你后悔吗?”
郗
禾背对着他问。
“......不后悔。”
融星恽顿了顿,最终还是坦诚地说。
“在教堂里和你独处的时间,已经是我为数不多的、能靠近你的时间了。
即便隔着幕布根本看不到她的脸,可郗禾在对着阿列克谢说话时的那种信赖和亲近,每次都将他坦白的冲动压了下来。
从圣德毕业之后他们就要各奔东西。
只要能瞒两年就好。
可惜他失败了,失败者自然要得到相应的惩罚。
郗禾侧过身,看到融星恽平静地低着头,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也没办法。
她问:“阿列克谢......是你的名字吗?”
“是。”他说,“这是幼时我的教父替我取的。
至少,不全是谎言。
“我知道了。”郗禾叹了口气,“我走了,你好好养病,我改天再来探望。”
说完,她就推开门走了出去,看到安德森取下帽子朝她微笑,她礼貌地打完招呼,穿过一群一群黑西服的人离开。
安德森若有所思地看着都禾的背影,抬手打开病房的门,就看到融星恽定定地看着面前氧化发黄的苹果片,心中叹息。
“先生??”
“安德森,我让你办的事呢?”融星恽抬起眼,迅速恢复起平日的样子,冷冽的眉眼满是质问。
“虽然我会教导其他人不要擅自胡乱揣测家主的命令。”安德森先生感慨了声,用过来人的目光看着融星恽,“但您真的希望她离开吗?”
“......“
“病患总是有任性的权力。”安德森摇了摇头,“郗禾小姐那天在手术等到了深夜,您哪怕平时说话不饶人,也体谅一下心软的女孩吧。”
“我哪有说过她。”
融星恽低头,压着眉眼,闷声说。
“......我什么都顺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