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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如水,星光皎洁。
郗禾头疼地从睡梦中转醒,又一次在80%会睡不好的午睡盲盒中开到了下下签。
她拿起眼镜戴上,起身打开座灯,拿起手机。
冬日天黑得早,从窗口俯瞰海滨全是星星点点的小灯。
郗禾打开聊天软件,刚好看到晚上六点谢樾给她发的公益活动排期表,包括活动直播的地点及流程等。
后面接了两句【醒来的话,要不要共进晚餐?】
【我们可以顺便聊聊明天的安排。】
郗禾看了看已经晚上七八点了的时钟,沉默了下,揉了揉眼睛,苦涩地回【抱歉,刚醒】
有种睡了一觉错过了99+消息的痛苦感觉。
关键是觉还没睡好。
谢樾很快回过来【没事】
【我在餐厅这边,你现在来吗?】
郗禾飞速回了句【我马上!】就走下床,换下睡衣,走到摊开的行李箱边上,从里面翻出一件好穿的长袖毛绒裙,从头蒙下,一边用手薅了两把头发一边抽出房卡往门外走。
她抱着PAD走进电梯里,还恰好碰到了其他学校的学生。
他们有说有笑,像是刚从海边回来,身上还带着烤海鲜的气味,看到郗禾的时候愣了下,声音减少。
几乎是瞬间就想起来是她白天的圣德学生。
如果视线能对话,那电梯里此时也热热闹闹。
可惜不能。
郗禾只能认命地忍受着电梯里奇异的安静,盯着屏幕挪到高空餐厅,才快步走了出去。
弗西森酒店被圣德预定清场,除开工作人员,也遇不到除了学生以外的人。
餐厅暖橘色的灯光偏朦胧,柔和了月夜下的氛围。
玻璃墙壁及地,这里的角度能看全海滨的夜景。
晚间深色的海浪缓缓翻涌,时不时在沙滩上打出层层白沫般的浪花。
郗禾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玻璃壁旁的少年。
他静静垂眸,看着手中的书,镜架金色细链落在颊侧,在灯光下折射去细小的碎光,浑身透着股生人勿进的疏离。
让人不敢去打扰。
郗禾快步走过去。
谢樾才抬起眼,看到她时,周身的疏远感随之消散,将手中的书“啪”地轻轻合上,放到一边去。
“先点餐吧,你到现在应该滴水未进。”他的目光扫了眼郗禾的脸和嘴唇,温和地开口,抬手就要唤侍者。
郗禾迅速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先谈??”
“先用餐。”谢樾看着郗禾,耐心地说。
看似好说话,举手投足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好的。”郗未坐下。
她拿着菜单翻阅了下,看着菜谱,才感觉确实是有点饿了,点了份牛排和冰淇淋,看向谢樾,问:“你吃了吗?”
郗禾以为都到这个晚点了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没有。”谢樾摇了摇头,看到她愕然的神色,想了想,解释道,“只是在想事情想忘了,也不怎么饿。”
他说完,轻车熟路地加了餐点,才看向郗禾:“怎么了?”
“在想端木的事?”谢樾思索了下,一针见血地推断出来。
“嗯......”郗禾眉头紧皱,叹了口气,“算是吧。”
她看着谢樾手畔的莎翁著作,神色愈发低落:“总感觉我又在无形中破坏了些事。”
“我不觉得是你的问题。”谢樾微微敛眸,直白地指出,“外部因素无法轻易忤逆,他人喜欢你,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无论是现实中还是艺术作品中,都存在大量因世事无常,比如说阶级矛盾、出身、性格差异等等多重因素最终导致的悲剧。
却不想,这句她不能控制,反而导致了禾更低沉的情绪。
“如果能控制就好了。”郗禾轻轻地说。
谢樾一顿,望向她。
不知是不是午后做了噩梦导致她脸色有些苍白。
“如果只是单纯地喜欢我还好。”郗禾叹了口气,眼眸清亮,换了个语气,玩笑般调侃,“如果别人本来不喜欢我,结果无缘无故地被按着脑袋强制爱上了我,不就很恐怖吗?”
她不喜欢这样罔顾个人意志的做法。
谢樾安静地注视着郗禾,看见柔和的灯影如晕开的光点,镀在她的身上似笼上了一层细纱。
他其实一直不理解他的三个兄弟为什么那么要死要活??当然看起来没那么夸张,但他是这么感觉到的。
他在某些方面其实和花谕笙有些细微的相似。
谢樾通读过许多名著,其中当然包括爱情著作,但他总是透过爱情去看时代看人文看社会规则,反而忽略了其中的真情。
他觉得他不需要理解,毕竟他的婚姻也是政治的一部分。
爱情不是必需品,多愁善感会导致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影响人最基本的判断力。
所以当花谕笙用延缓订婚的方式开始抗争的时候,谢樾其实既讶异又不理解。
花谕笙心中的天秤两端是对等的。
谢樾却还不懂。
他感觉自己竟不知觉游离在了三个朋友之外,也正因为这方面知识的空白,导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劝说苍白而无力。
所以在等郗禾的时候,他才会重拾起以前看过的书,妄图重新解读文字。
他可以理解书中所有人的行为逻辑,却无法感知到那种感觉。
可此时此刻。
谢樾看着郗禾干净的脸庞,又仿佛能理解。
人并非极端的一面,就像故事里的骑士可以既胆小又勇猛无畏,王后可以因为对权势的野心抛弃柔弱的部分,最终又在深夜囿于良心的审判。
郗禾可以既坚定而一往无前地站在高台上渴求公正般耀眼,也会因对旁人的体贴,以至于为自己在情感上造成的不公正而忧虑。
她既明亮的让人不敢轻易直视,却又柔和体贴得让人不忍触碰。
“郗禾。”谢樾缓缓开口,说,“我认为无论是什么感情,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郗禾捧着茶杯的手停了停,还没等她深思,侍从就说了声“打扰”,走近来上了餐点。
她下意识说了声“谢谢”,注意力一下子被热腾腾的肉食吸引过去,舌尖滋生出涎液,闻着香气,感觉在这一刻才真正从梦中醒过来。
郗禾一边咀嚼着,一边却不自觉地开始纠结。
因为她大多时候,根本没法判断别人对她的感情是因为什么。
如果说一般人的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
那与其因为诅咒喜欢她,好像还不如单纯喜欢她的脸……………?
算了,先不纠结这种不知道能不能解决的问题了。
等吃完饭,两个人才回归正题。
开始商议起演讲的事。
为了方便说话,郗禾主动挪了挪椅子,坐到了谢樾的身侧,两个人看一个PAD,开始对演讲稿。
“这里要不要斟酌一下?”她问。
谢樾托着下巴,沉思了下:“不必,简化措辞能有效控制活动时长。”
“好。”
郗禾没参加过这类宣传活动,所以谢樾表面同为合作对象,实则作为一个临时导师在提示她。
谢樾明显很习惯这种事,虽然不常开口,但每次提出的要求都精简而有效。
等全篇完稿,分配好再背下来大概过了两个小时。
郗禾松了一大口气,靠回椅背上,刚说着“谢谢,麻烦你了”,突然浑身一顿,警惕地转过头,脸色有些奇怪。
谢樾敏锐地察觉:“怎么了?”
郗禾像是明显感到不适,脸色不好,视线游移地看向周围,却什么都没找到。
因为时间不早,餐厅里除了他们两个,就只剩下穿着工作服的侍者恭恭敬敬地守在工位上。
“没...什么。”郗禾犹豫地否定。
“说实话。”谢樾平淡地拿着笔抵在她眼前,直接地说。
郗禾沉默了一会儿,面对谢樾的视线,小声地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她又看了看周围:“刚刚好像...有人盯着我。”
谢樾沿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手臂无声护在她身后:“时间不早,我送你回去。”
“可能是我多心了。”禾起身,从他手中接过笔,“谢谢你。”
“没事。”谢樾说,“走吧。”
对于有丰富夜生活的学生而言,冬日假期里的十点其实不算晚,甚至有点早。
可他们是明天还有活动任务的高校学生,还是得慎重一些。
酒店的走廊里灯光明亮。
两人并肩走在深色地毯上,步伐声音更小,通道里隔音过好,以至于只能听见自己和对方呼吸声。
等到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瘦弱的男子。
他脸色清白,身上穿着相当考究的衣服,一看裁剪和质感就价值不菲,只是过于清瘦的身形并没有让他撑起这身衣服。
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里面,看到来人时候才如梦初醒般,慢慢抬了抬眼。
他的眼瞳在看到郗禾的时候定了定,缓缓浮现出温柔到几乎溺爱的色泽,又透出几丝不寻常的病态。
谢樾审视地看着这人,挪了挪位置,无形地护住禾的身影
他站在郗禾右侧,同她一起走进电梯刚好站在中间隔开了她和陌生人。
郗禾准备去按楼层按键的时候一顿。
她突然发现没有一个按键是亮的。
那旁边这个人………………
郗禾蓦然汗毛直立。
只犹豫了一刹,身旁的谢樾就伸手代替她按下了按键,
“明天事情多,今天早点睡吧。”谢樾侧过头,看着都禾,若无其事地说,眼里满是镇静的安抚。
“好。”郗禾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过头看着银色的电梯门。
电梯门映照出三人模糊的身影。
安静的只能听到电梯下移的声音。
等“嘀”的一声,他们两人到了相应的楼层,快步走下去。
那个人还是没有动。
直到电梯门再次关上,郗禾喘了口气,才感觉到心脏加速的“咚咚”声,好像还没缓过神来。
“别怕。”谢樾说着,带着她走到房门口。
郗禾刚准备开门,就被谢樾说着“抱歉”拦下了。
他问:“介意我来开吗?”
郗禾迅速意识到了谢樾的谨慎,把房卡递过去。
她跟在谢樾身后,走进偌大的套房,把房间和角落都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外人和摄像头,才彻底放下心来。
“应该没事。”谢樾看向郗禾,温和地说,“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按床头的警示铃,“
他顿了顿,补充强调道:“我的房间就在你出门右手边,如果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不要觉得自己多心,警惕些不是坏事。”
郗禾对上他的视线,蓦然感觉到确切的安全感,深深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再次明确地理解谢樾能当上学生会长,绝不单是因为家世。
谢樾看了看时间。
“好,明天八点见。”
“晚安。”他浅笑着,说,“祝你今夜做个好梦。”
说完就转身离开,带着把手关上了门。
郗禾听着他提醒的敲门声,赶紧跑上前,将门后的链子卡紧扣。
手搭在冰冷的把手上,听着紧张的心跳声,闭上眼靠着门缓缓蹲下。
刚刚那个人让她回想起了在帕拉群岛被拘禁的时候,见到的所有看着她的眼神。
......几乎都是他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