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摔老盆的任务时,我短暂地忘却了爸爸的事情。只全身心地想着,一定要搞清楚此项任务的具体内容才好。 可当我听到那个奇怪地要求时,不禁担忧地问道:“那我要是把它摔碎了怎么办?” 我得提前问明白结果,不能稀里糊涂的就照着做了。 毕竟在我受过的教育里,摔坏东西,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而那个“瓦制花盆”,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禁摔的样子。 听过我的问题,十二姥爷先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随即又收起了笑容,郑重地说道:“我就是要你把它摔碎咯!能做到吗?” “能!” 我回答的很干脆,甚至还差点笑出来。 七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被大人反复叮咛着,要去全力地破坏一样东西。 可随着他接下来的一句:“你爸来了。”后,我便再也没有笑的感觉了。 当装载着爸爸遗体的棺材,出现在我的面前时,那被短暂掩盖的记忆,重新喷涌而出。 我再度扑了过去,重复着刚有过的动作,再度撕心裂肺地嚎哭了起来。 因为双手抱着那个碍事的摔老盆,无法反抗的我,很轻易地便被人拉倒了一旁。 我只能一边无力地哭喊着:“爸!……爸啊!……我要我爸!……”一边看着身穿殡仪馆服装的抬棺者,将那具棺材,摆在了我面前的一个“祭台”之上。 刚刚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听见大人们聊起过,当祭拜的流程完毕后,爸爸的遗体,就会被推到炼人炉里,进行火化。 我还没有看到他最后的样子呢,他却马上就要变成一捧灰烬了。 在发现此刻收殓爸爸的棺材盖,已经不再透明后。 我才终于意识到,现在,就是我们的永别了。 在十三叔的指挥下,最后的祭拜,进行的很顺利。 我也在重重地磕过了三个响头之后,等到了摔“盆”的指令。 “摔!” 此字一出,我立刻起身站好,将那个摔老盆高高举起,用力的朝着地面,狠狠地摔了下去。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气血翻滚间,我的大脑还一度出现了阵阵眩晕之感。 “嘭……” 随着一声闷响后,摔老盆应声而……滚了出去…… 是的,那个看起来吹弹可破的“瓦罐”,按理说只要随便一撞,就应该支离破碎的“花盆”,被我那么全力的一摔后,竟然毫发无伤的,滚了出去…… 短暂的沉默过后,人群的窃窃私语之声轰然而起。 按照我们那的民俗来说,有这种情况的出现,是很不吉利的。 那代表着亡者留恋人间,不愿坠入轮回之意。 也代表着死者的灵魂,选择了去做一个孤魂野鬼。 更代表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逝者不愿放下的人。 当时的我,自然是不会懂得这些民俗的。 只是盯着那个滚出去没多远的“瓦罐”发呆,回忆着自己刚做过的动作,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在场面有些失控之前,十二姥爷早已弯腰将那个摔老盆捡起来,重新递到了我的手中,吩咐道:“使点劲儿,再摔一次!” 接过“瓦罐”之后,我不忿地点了点头。 随后,再度将它高高的举起,将手臂伸展至极限后,稍顿了顿,瞅准地面上一个看起来比较坚硬的地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恶狠狠地摔了下去。 “嘭……” 除了它与地面碰撞后的闷响声,明显比刚才稍大了一些外,结果却是丝毫未变。 甚至那摔老盆滚出去的轨迹,都与之前的那次,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这次摔完后,我隐约地听见了人群中,传来了阵阵的“啧啧”之声。 对摔老盆的意义尚不知情的我,只把这些杂音,理解成了是大家对我的嘲笑。 你可以说一个孩子学习不行,但你不能说一个孩子搞破坏都不行,那将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虽然我一直是背对着人群,但并不妨碍我因此而产生羞愧。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连续两次“搞破坏”失败的我,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估计置办过无数次丧事的十二姥爷,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 只见他亦是皱着眉,愣了一下。 但到底还是经验丰富,他也就只是愣了那么一小下后,便果断地捡起那个“坚硬异常”的“瓦制花盆”,在嘴里快速地嘀咕了几句什么后,亲自将它朝着地面狠狠地摔了下去。 “啪!噼啪!” 那“顽固”的摔老盆,终于在发出了一瞬清脆地“哀鸣”后,完成了它该有的使命。 “哎!”、“哎!” 看着终于碎落满地的瓦片,我和十二姥爷同时叹出了一口长气。 随后,我俩对望一眼,旋即又快速地将眼神错开。 “哎!” 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当我顺着那声音的来处,再度抬眼去看向十二老爷时,就见到他摇着头,开始指挥众人,进行抬棺入炉的流程了。 而我怀里抱着的,变成了爸爸的灵位。 在盛着爸爸骨灰的托盘,被送到我们这些家属面前的这段时间里,我就一直沉浸在,连续两次“搞破坏”,均以失败告终的沮丧情绪里,不可自拔。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似乎随便一件事,就可以转移我心中,因为父亲新亡,而产生的那些悲伤情绪。 在将爸爸的骨灰,装入骨灰盒之前,十二姥爷先是拿了一双长长的筷子,夹出了其中的头盖骨,摆在了骨灰盒中属于脑袋的部位。 随后,又挑出了两根大腿骨,摆在了骨灰盒中,属于腿部的位置。 最后,他又给了我一个麻线手套,让我将剩余的骨灰,从托盘中,抓到骨灰盒里。 在执行十二姥爷的吩咐前,我的奶奶关切地问了我一句:“你敢吗?” “敢!” 有了“瞑目”事件的教训,这次我回答的很干脆。 我怕我再犹豫的话,又会错过了这次与爸爸“接触”的机会。 事实上,我也真的是一丁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甚至在我一把把的抓着爸爸的骨灰,放入骨灰盒的过程里,我的内心还是极其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