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回过头去看夏萍时,就明显从她的大眼睛里,见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畏惧之意。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又对着我眨着眼睛看了一小会儿后,便嘟着嘴回到了她自己的位置上。 “天啊,我到底在干什么!” 在前一个悔恨尚未消散之时,我的内心深处又有了新的悔恨。 “我是不是有病啊!我为什么要跟夏萍发火啊!” 那一刻,我满脑子都是着她嘟着嘴,低着头,慢慢回到自己位置上的失落模样。 “会不会她其实是听清了我刚刚表白的内容了,只是故意想让我再说一遍的。”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是一个拿演戏当家常便饭的人了。 所以,当我试着揣摩别人的心理时,我便默认那个人也是一个会演戏的人。 “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是同样喜欢着艾雷的。” 而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便又不可救药的,陷入到了新一轮失落之中。 “我为什么会失落呢?如果他俩真的互相喜欢的话,我明明应该为我的兄弟感到开心才对呀。” 虽然当时的我,才不过六周岁左右。 但我的心事,就已经很重了。 就在我麻木地随着队伍,心事重重地朝着班级的方向行进时,我突然瞥见了艾雷那张对我满怀期待,并且充满了崇拜之情的脸。 这让我陡然间想起,我刚刚还吹牛说,我要替他再给夏萍写封情书的! 我说过,怂包只是我的面具。 真实的我,似乎就没有不敢干的事。 除了,和喜欢的人说话,包括叫出她的名字。 回到班级的我,真的第一时间便拿出了我的图画本。 图画本,是一个特殊材质的本。其质感,要比通常文化课所用的本子,厚实了许多。 对应的就是,图画本的价格,也要比普通的本子,贵上了许多。 我记不清具体的价格了,只记得一本图画本,大概在八毛钱左右吧。 因此那个本子,也是我最珍惜的本子。 珍惜到明明一直就很喜欢美术课的我,往往过了整整一个学期,都舍不得在图画本上落下哪怕一笔。 我怕我那丑陋的构图,会玷污到那洁白的纸张。 那也是当时的我,能够拿得出来的,最好的本子了。 神奇的是,从我拿出那个崭新的本子,到我从中撕下一张的过程里,并没有出现我预想中的,心痛的感觉。 相反,我还觉得这一切非常的值得。 只有我最珍贵的本子,才配的上夏萍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在这之前,我根本就没有写过情书。 唯一那个我可能会写情书的人,我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叫出来,更不要说是写情书了。 所以,当我在那张图画纸的左上角,写下了夏萍两个字时,我相信我一定是不喜欢她的。 因为,我不仅敢大声叫出她的名字和她表白,我甚至还敢给她写情书。 虽然,我心里是这样想的。 但情书的内容,我却是这样写的:“我喜欢你,请你以后做我的夫人好吗?” 在我那个时候的词汇量中,还没有出现,诸如“媳妇”或者“老婆”的称呼。 我记得,我那个年代,似乎还没有流行起来“老公”、“老婆”的称呼呢。 我的爸妈,互相之间也不会这么称呼。 爸爸会叫妈妈名字的尾字。 妈妈会叫爸爸为“大鬼”,当然,那是背地里的。 我不记得我的妈妈当着爸爸面的时候,是怎么称呼他的了。 好像根本就没有过称呼。 而我那个时候,总是看一些古书。 古书中,丈夫对妻子的称呼有很多种。 而我唯一能够准确写出来的,就只有“夫人”两个字。 我不想在我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里,会出现拼音代替的字。 那样显得非常不完美。 骨子里的我,是一个偏执的完美主义者。 不管我的生活有多么的破碎,都丝毫没有影响到我对“完美”的偏执。 写这些话时,我是特别虔诚的。 我刚说过,我是一个偏执的完美主义者。 我坚定的认为,说过的话就算是承诺。 所以有时候就算是说谎,只要没有被揭穿前,我便会用一万个谎言去维护第一个谎言的真实性。 我觉得,一个明知道是谎言,却还要去坚守的人,大概率是一个病人。 而当我写下那段文字时,我在它将要被看到的那个人,看到之前,就已经开始相信,我说的话了。 我发现,我竟然是把它当成一句承诺去写的。 我还突然发现,那个已经开始习惯于说谎的我,在那一刻竟然没有说谎。 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夫人。 我知道,“你”,是夏萍。 我在开头就已经写上了你的名字。 那“我”是谁? 艾雷? 不! 我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内心。 “我”不是艾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