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让他走吧。”何默君斜倚在何介臣书房门扉,眼神清透,流淌些许凄婉。 书房橘色暖光,与窗户外面潮湿凄冷的夜雨形成鲜明对比。何介臣若有所思地坐在深棕色枫木书桌前,书桌的质地与默君价值不菲的大提琴是同一材质。 “你怎么知道的?”何介臣呷了一口右手食指与中指夹起的高希霸雪茄,眉心短暂微蹙,下一秒立马恢复如常,神态自若地继续抽了一口。 白色烟雾在半空中袅袅腾挪,慢腾腾地向上空蒸腾上去。 “我已经翻到了你桌上黑色文件夹里那一堆‘卷宗’,其实,他的身份证明早就已经落定,但你迟迟没有告诉他结果……“”她双手插兜在奶白色碎花纹路连衣裙的口袋里,身体维持斜靠门扉的姿态,习惯性与何介臣保持距离。 她远远看着他。心里那种矛盾交织的惆怅情绪,像潮水一样,轻轻地涌动。 “我不明白,你既然都已经给了承诺,却一直故意隐瞒不让他走,难道还是因为嘉叔叔,还是说你纵容子夜去为难他?” “我为难他?”何介臣突然回过头问她:“君,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那明明早在两个月前,他提出转校去伟伦体校的时候,他的新身份证明资料全部都已经做好,你为什么不在那时候就放他去北京?!”默君的情绪开始变得有些激动,她满脑子都充斥着林臻东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有被精巧的医用固定器缠绕得层层叠叠的双手。 “你明明知道他当下最大的理想就是去北京,去体工队!你却故意瞒他怎么久,任由他焦灼、烦躁、失控,还要当做无事发生!你分明只想拿他做筹码,方便掌控牢里的嘉叔!”默君努力压抑胸腔内发出的颤抖哭音,仿佛无声地哭诉,方才被林臻东拭去的泪痕,又重新被滴落的眼泪所覆盖。 爸爸是为了你啊!何介臣抢过她的话,脸上却露出无奈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知女莫若父,一直以来, 我都低估了他在你心里的份量,平常小打小闹,我也只当是你们是小孩子过家家,直到这次严世番跟我告状,说你打着我的名号,威胁要取消南安在G市市政工程的全部承建权,我就知道、你彻底失控了。 她呆愣在原地,眼见父亲对她露出陌生的表情。他第一次这样忧伤地看着自己,俨然像是捡到路边遗弃的奶猫。 “你以前不会这样的,没有任何人或者事件可以把你逼到上纲上线情绪失常的地步,哪怕是面对你母亲的猝死……”何介臣欲言又止,察觉默君眼底闪过一丝迅疾的波光,他回归正题说道:“你的失控让我意识到了,你对你的意义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因为他的出现,你不再封闭自我,从内心极端抑郁封闭的牢笼走出来,生活似乎在你眼里开始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我?”默君下意识的指了指自己。 “只有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变化罢了。”何介臣眼神落寂,不无忧伤地说道:“我我知道,那个能够让你绽放美丽的男生出现了,我一直犹豫,害怕因为他再次消失,会让你重新封闭心门,再次走进深渊。” “不要!爸爸,求求你,尽快交接手续,放他去北京……”她开始走上前,抓住父亲的衬衫衣袖,夹杂着急促的哭音,苦苦哀求,披散着长发,大颗晶莹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簌簌落下,这一刻她已经泪流满面。 “他走了,你会安心吗?你舍得让他走,虽然不情愿,但我更不想你不开心。”何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爸爸,你不了解他,真的,你不了解。也许在你们眼里,他就是温和顺从、毫无棱角的好性子,但其实他的内心是有一尊小太阳在燃烧的,你懂嘛?爸爸,充满光与热的小太阳。 何介臣眼见女儿神色迷离的模样,自嘲般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女儿脑海中激荡思绪。 ”他有自己明确主见,是坚决不会被旁人轻易左右的决心和意志,他的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他的眼里从来只有未来那无限延伸到可能。” "他走了,你怎么办?” "不行的,爸爸,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把他困死在这座牢里。”默君哽咽着,只有温暖的泪水,一滴一滴跌落在父亲的手背上,他的未来是走向全国,去拿世界杯、世乒赛,如果足够幸运,迟早有一天他会站在奥运会的最高领奖台,完成他们所谓‘大满贯’的梦想!” “你一心替他着想,我就问你,他走了,你怎么办?你不怕失去他? “我可以更加勤奋练琴,努力爬级去考央音附中,赶上他的背影,那样我也可以去北京……”何默君一边说一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心脏在四肢麻木中剧烈跳动的声音,像黑暗一样将她的头顶淹没。 “……我甚至偷偷超过手机里的电子地图,好像央音与天坛公寓的距离,不超过12公里,连半程马拉松的距离都不到,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这是我唯一可去的地方,它一直就在那里。爸爸你会支持我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