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大半个月,G市已然进入初春,青少年宫林荫小道上的残叶枯枝打早已扫近,在连接球馆与琴房之间的小径边,新辟出来一方小池塘。靠近池边,一株株挺立的芭蕉叶,叶片嫩绿嫩绿。睡莲的叶片也在水面浮现出来。 人果然都是善于遗忘的动物,不过半个月,林臻东就已经习惯了每天照常上训、下训,踏着夜色急匆匆赶去医院,他逐渐淡忘了林荫道的尽头的琴房,默君独自练琴的身影,母亲因为颅内增压突发第二次的中风,除了右变身基本瘫痪,失去了语言能力和大部分的认知能力,只在他探望陪护时,拉着他的手,勉强挤出一个歪斜的笑容。 为了控制颅内增压,不得不停掉她融化肺部血栓的薄血药,开始进行深度的癌症化疗,在药物的作用下,开始陷入昏迷的状态。默君不在的这短短半个月,他的身心受到焦虑与疲惫的双重煎熬,尽管亲人阻拦,他却坚持在学校、球馆、医院三点一线来回跑,冥冥中他有种直觉,他需要拼命地同时间赛跑,不顾一切疯狂抓住与母亲共处的点点时光,预感着这短暂地相聚,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绝唱。 只是今天,他向往常一般匆匆收拾背包,因为队内常规体侧,晚上的训练课拖堂,他已经来不及换上干燥的运动外套,毛巾在浑身汗湿的球衣球裤见反复擦拭,吸干身上的汗水,毛巾随手搭在脖子上,一路小跑出球馆大门,他要去赶开往省人医的末班车。 何默君站在林荫小道的尽头,那天她穿着深灰色的长款呢绒大衣,暗粉色拼灰色的GUCCI薄围巾,把脖子和耳朵包裹得严实,她双手费力地提着白色保鲜袋,眉眼清冷,一双瓜子脸又尖又小,面若含冰,眸若星河,瀑布般黑色长发披散开,衬得皮肤愈加的白。张脸苍白纤细,嘴唇却涂着淡粉色的透明唇彩,眼睛凛冽清透。林臻东下意识地放慢脚步,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向前走,何默君已经抢先发现了他的身影。 她看着林臻东一身短衣短裤出来,浑身上下尚未收敛的汗水,在他四周蒸腾一层薄薄的水汽,两个人的穿搭对比鲜明,好比夏天与冬天,截然不同的两个季节。她的脸上露出微笑,如同月光下独自盛开的山茶花,清冷中带着一丝羞赧。冲他用力招手,甩了甩手中的塑料袋,林臻东发现她提着纸袋的左手,除了拇指,四根指头的指尖被创口贴包的严严实实。 分别的时间明明很短,林臻东面对眼前的何默君,却有种恍如隔世的距离感。 “你的手?”臻东盯着她的手指,低语呢喃地关心道。在看见默君的一霎那,他脑子回响的是乔星宇交待自己的话,尽管努力想要维持疏远的距离感,但他终究还是不能无视默君身上自带的那种清冷的破碎感,对方身上出现的一点细微伤口,会在他心上划出一道重重地血痕…… "最近在拼命练习揉弦,手指磨出了水泡,继续练、继续揉,琴弦磨破了水泡,露出血肉。”默君淡然解释道,仿佛在陈述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伤痕,林臻东想象那种摩擦过后的撕裂感,光想都会是钻心刺骨的疼痛,忍不住“嘶嘶”地倒抽凉气。 ”倒是你哦,这么冷的天气,出汗不擦干,短衣短裤到处跑,当心感冒!”默君小声埋怨,继续问道:“腰还痛吗?” “还好,队里配备了专业康复师,还有专业中医理疗,扎银针扎得手脚发麻。” “脚踝呢?”默君眼尖,他没有穿自己送的MIZUNO,而是一双米白色的,楦头与鞋檐镶着蓝边的李宁。 林臻东摇头,两个人在小池边站了很久,臻东神情冷静地定定注视着水面。 “想什么呢?”默君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这……想的什么呢?什么也不想的时候可能更幸福一点。”林臻东自言自语道,眼睛蓦然闪出忧郁的阴影,因为低着头,又好像只是水面映进他的眼睛。 “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默君反问道,“对了,这是H市的特产双皮奶,原味、杏仁、抹茶还有红豆,我每个口味买了双份,一份给你,一份带给阿姨。” “谢谢!”臻东起初有些犹豫,但还是慢吞吞接过默君手中的保温袋。 “这个要低温冷冻保鲜,不能隔夜,钟叔开着我一路坐在车后座抱回来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撒出来,你怎么谢我?”默君得意地笑道。 林臻东默不作声,这个节点,早已错过了去医院的末班车,他索性放慢脚步,陪默君围着池边转了一圈,走进树下幽暗的小路。嫩叶的气息混合着湿土的气息,这条狭窄的树荫路很短,池边粉色的垂枝樱映在水面,松树洁净的翠绿和池水正使得花团锦簇的粉色樱花显得格外娇媚。 林臻东没有回答她,默君直觉感到对方的冷淡,以为是短暂分别后的本能戒断,于是继续主动说道: “对了,这个周末有空嘛?我们好久没去‘浅印‘了,陪我一起去嘛,再叫上宇哥一起。”默君轻扯他的衣角,略带撒娇的语气央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