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尽管只是短培,两周之后我就可以暂时回家,但合宿的每一天都很难熬,确切地说,是度日如年。 我原本以为自己足够独立、自信和坚强,可以迅速且流畅的与陌生人建立连接,友好、平和的相处,走出原有的交际圈,开启一段新的友谊。但现在看来,我可能被父亲还有子夜保护得太好了,一直习惯于被动接受他人主动投射的善意和亲近,尽管这些情绪的背后,可能暗藏不可告人的目的。 结果,我始终缺乏主与他人接触、交流的能力,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横亘在我和那些女孩之间,令我始终难以真正地融入她们的小圈子。女生们热衷于讨论那些漂亮的衣裙、璀璨夺目的首饰,对当季最为流行的发色与发型更是津津乐道,还有那些长相精致、妆容华丽的男团爱豆,尽管各自心有所属,但却能引发她们强烈的共鸣。对此,我只觉得乏味、无趣又疲惫,不想强装笑脸勉强融入。相反,我习惯了一个人,独自听歌、写曲、阅读,还有拉琴。 所以,被孤立、被排挤也是正常的吧?她们自动将我排除在圈外,吃饭、逛街、上课、练琴……从不会主动叫我,我勉强打起精神想要努力讨好、取悦那群女孩子,但始终得不到她们的回应,相反,她们原本热烈的玩闹、讨论,因为我的加入瞬间变得沉默。我觉得不是自己过于敏感和自卑,被排挤、被孤立……这种伎俩我们曾经在风郡实实在在用在别人身上,子夜的手段,现在在我身上得到真真实实地印证。她们把我洗干净晾晒的内衣裤藏起来,隔天我在厕所肮脏的洗漱池内找到,我随身携带手链、项链、配饰丢失大半,准备演出的礼服裙,裙摆被撕成一条条破布,被更换成劣质废旧的琴弦,拉出的音调躁裂无比,每天服用的营养维生素片,被换成了避孕药片…… 所以这些小孩子过家家的伎俩,我都可以忍耐,唯独在专业上,我不能容忍她们为了自己的私欲,擅自更改我们艺术生奉为圣经的完美乐章,随意变更节奏、音阶,为了让我跟不上她们的合奏,不肯放缓圣桑A小调大提琴写协奏曲第二主题节奏,全篇炫技快速活泼的音型,整个演奏完全违背圣桑创作的初心。 阿东,我不明白,音乐和艺术原本是传递情感和思想的载体,不应当成为勾心斗角的武器。也许是天生悲观的关系,我对未来的日子都掺杂着不祥的预感,始终感到痛苦和压抑。我是真的不喜欢她们,就像她们也不喜欢我一样。 何默君将上面那一大段内心独白,用极其娟秀工整的笔迹,写在她随身携带MOLESKINE软皮日记本上。林臻东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相隔两地的时候,她完全无法与他取得联系。她放下钢笔合上笔记本时,内心却在盘算着,要不要送他一台手机,只保留自己的电话号码,方便她可以随时与他联系。 但此刻的林臻东,大概完全没有心思听她诉苦,他坐在母亲病床前,一遍又一遍翻看着母亲的病历和CT核磁共振的诊断说明,床头散落着衣服和矿泉水的瓶子,窗外是夜色中静及寂门诊大楼,白纸黑字大段大段医学专有名词,他自然是看不懂的,但他透过亲人们躲闪抽离的眼神,已经知道了言子夜所言非虚。 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都不跟我讲真话。林臻东捏紧手心,白纸瞬间揉成一团,眼神绝望地盯着面如白纸的母亲,质问声中夹杂着颤抖的哭音。 是我拦着她们,不让告诉你,就怕你会情绪崩溃,从此没有了生存的意志。母亲面色从容清淡,他这时突然发现她剪了头发,非常的短,就像十五六岁的少年。 阿东,你还有大段的路要走,即使往后我不能陪伴在你身边,照顾你,看着你长大成人,但你依然要坚强去面对未来命运的一切无常……去实现你的理想,还有等着父亲出狱,让他老有所依。 深夜,母亲痛得睡不着,轻轻换道,东东。东东。林臻东走过去躺在身边。让她从背后拥抱住他。母亲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轻叹息:“答应我,东东,一定要坚强,坚强,再坚强,爸爸出来还等着你养老……”林臻东背对着她,心被悲伤笼罩,如同被厚重的乌云压着,胸腔窒息般喘不过气来,如同一面沉潭,不泛起一丝波纹。 那一刻,清凉洁白的月光照在母亲的病床上。初春的温暖气候。窗外是花好月圆。这是母子两人最后一次圆满的相聚。 "那一刻,我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林臻东感到头痛欲裂,跟星宇蹲坐在住院部大楼门口的台阶上,星宇好心来给他送咖啡。 “你有什么打算?”星宇轻问道,递给他一杯热卡布,特意交代店员浇淋厚奶油、一大把巧克力粉,满足林臻东嗜甜如命的胃口。 “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乱得很……”林臻东把头埋在双膝间,突如其来的巨大反差,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他甚至认真打扫、整理了那间简陋的廉租房,拖地、擦干净窗户玻璃,在路边的“二元店”选了一只细长颈口的透明玻璃花瓶,插上一支母亲最爱的新鲜蓝绣球,这时他竭尽所能给与母亲最简单质朴的温柔。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