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招聘信息的叫盛家权。电话打通后赵路就加了盛的微信,盛发了个定位叫他直接过去。赵路根据定位就开车到了巴南区界石镇公平街,他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把车停好,盛家权安排了一个人来接他。接他的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老头子,老头子姓李,老李见到他很热情,帮他拎着行李带他从一个梯坎走下去,原来他们住在马路下面,但并不是地下室,而是顺坡建的一栋老房子。赵路并没有住那间放着几个高低床的大房子,他看到旁边还有个小房子没人住就把行李放进去了。既然有单间,为什么不住单间呢。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单间原来是盛家权住的,那天晚上盛家权在外面打牌很晚才回来,回来看到房间有人就去隔壁他女人住的大房子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吵吵闹闹的起床了,赵路也没有睡懒觉,他本来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他跟着老李他们来到华南城的一个仓库门前,他看到高高的站在停放在仓库门口的半挂车上的那个瘦精瘦精的男人时,他就知道那就是盛家权了。一个队伍里面,最危险最累的地方往往都是带班的自己亲自上,就像以前搞拆迁的赵国州和搞搬运的老樊一样。赵路看到盛家权就想起了他父亲,也是瘦得眼眶都突出了,但他是不能把盛明权跟他父亲相提并论的,父亲在他心目中是光辉的形象,绝对不是这个打麻将打到深夜的小包工头可以比拟的。 他们卸的是电器—冰箱和冰柜,看起来都是体积庞大之物,其实卸习惯了老板又有叉车配合并不怎么费力,只是需要人爬上车去把装在上面的一层电器挪下来,这就需要胆大心细。第一次卸这种货,赵路当然不会爬上车去,后来他成了老手了,就经常上车了。工人们一边卸货,一边开玩笑,赵路听到有个家伙时不时就彪一句“哟西”出来,他就觉得这个人幽默细胞还很多,都干这种苦力活了还能这样玩世不恭,他就对这个人有了印象,这个人姓郑,也上了年纪了,被喊做老郑。 他笑着跟老郑打招呼:“你还好高兴的?” 老郑确实是个老顽童,他笑嘻嘻的说:“那不然呢,开心是一天,垮起脸也是一天。”后来他才知道,老郑家在歌乐山上,老家则在中梁山上,他本来是开大挂车的,嫌开挂车太费腰,就想转行,结果被他战友忽悠到盛家权的搬运队伍里来了。老郑还问赵路老家是哪里的,赵路回答是云阳的。 听说他是云阳的,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搭话道:“你云阳的?我巫山的。” 同样是重庆人,同一个方向的遇到了就会觉得亲切些,云阳跟开州、万州、奉节、巫山就在同一个方向上。这个搭话的人姓王,被喊作大王,有大王就有小王,小王是他侄子,每天两人骑着摩托车从鱼洞过来卸货。 那个瘸着腿一张嘴巴却一直在叨叨指挥这个指挥那个的也姓郑,赵路后来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指挥长”。看到“指挥长”,赵路就想到了老樊,老樊也是一张嘴在不停的说,只不过老樊是带班的,他说的话有人听,“指挥长”并不是带班的,甚至连辅佐盛明权的领导职务也没混上,所以他说的话就没人理他,但这个人又没有自知之明,没人理他他一张嘴巴也没停过。 一个足有一米八几的90后的大个子是盛家权的干儿子,姓李。干儿子虽然是90后的,但却是已经在华南城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了。 赵路以为重庆的搬运对象都是这种大件货。搬大件货不是他的强项,汉丰的大件很少,有时候遇到了他都只能打打下手,打下手还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反倒觉得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基本都是老樊唱主角。老樊不愧是老搬运,他对着冰箱就是一顿腾挪闪转,轻轻松松就卸下车了,并没有完全使用蛮力,本来多嘴多舌的老樊他是很反感的,但看到老樊卸货时的这些骚操作,他又不得不服气。 还好,电器卸完后就去卸饮料了,这就是赵路熟悉的领域了。 其实重庆的搬运有好几种,棒棒就是其中的一种。棒棒的生活还被拍成电视剧——《山城棒棒军》,成了九十年代热播的剧目。现在重庆的大街小巷还能看到棒棒,只不过朝天门的棒棒现在也改革了,朝天门码头的货运功能已经丧失了,现在那附近只有批发市场,在批发市场混饭吃的搬运工很多都是拖个小拖车车帮雇主拖运货物,当然肩挑背扛还是少不了的,重庆毕竟是山城,充当拦路虎角色的梯坎是到处都是。在批发市场混饭吃,还得掌握一种技能——打包。打包,既是力气活,又是技术活,包打得好,方便雇主也方便自己,会省去很多麻烦。 网上有张很火的肩上扛着重货手里还牵着孩子的搬运工的照片就是在朝天门批发市场拍的。看到这张照片,赵路就怀疑:这么拼命就为了养育后代真的值吗?他虽然没有生儿育女,但是他父亲为了养活他们三姊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使命没有完成就不得不走进坟墓,一辈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父亲入了土,他不得不接过接力棒,担负起抚养弟弟妹妹的担子,结果把兄弟供养着读了大学,可以挣钱了就是这样报答他的。赵路经常在想,如果换成他现在的心态,是肯定不会供养弟弟读大学的,顶多供到高中,高中毕业,人也成年了,自己如果有超出常人的本事,他就自己想办法读大学,没有本事,该出来混生活就混生活。虽然他并没有赚到钱,他给弟弟的钱都是信用卡刷出来的,但那些钱终归是算在他名下,就算现在成了债务也会跟随他一辈子,除非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