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猪被喂得白白胖胖的,起码有200多斤。以前猪喂得多,没那么多东西给猪吃,一般的猪也就一百多斤。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得到坡上去打猪草。四川方言里,往往会用“打”字来代替很多动词,表达各种意思。比如,“打猪草”就是割猪草;“打谷子”就是脱粒;“打米”就是给谷子去皮变成米;“打酒”就是买酒;“打铺盖”就是踢被子等等。赵路小时候就经常跟大人去打猪草,打猪草都是奶奶、大姑、幺姑的事,幺爸作为一个正劳力一般是不参与的。 长辈们告诉他哪些可以当做猪草,哪些是猪不能吃的,赵路就记得有一种叫“构叶”的喂猪特别好。每次在山上看到满树的构叶就像捡到宝了一样。赵路最喜欢的还是山上的野果,最常见的就是“山泡儿”,学名叫覆盆子,酸酸甜甜的,一结就是一长串,虽然树上长得有刺,但这是难不倒山里人的。在山上吃饱了,还用桐梓叶包一包带回家吃。 山上到处都是宝,山里人也有山里人的智慧和技术。他们上山砍柴,是不会带绳子捆柴的,而是就地砍一根檵木条,首尾相连,把藤巅缠绕在树根上,几绕几绕就把柴捆好了。桐梓树到处都是,桐梓叶叶片宽大,把叶片卷起来就形成一个漏斗状,把山泡装进漏斗里,再把没包裹山泡的那部分叶片折起来,就是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密封的山泡包了。有时候赵路没跟着去山上,大人们回来后,他就去他们的背篼里看看有没有桐梓叶的山泡包,往往都不会失望。 山上除了有“山泡儿”,还有“蛇泡儿”,这种三“泡儿”长在地上,也是红的,外形跟“山泡儿”很像,往往“泡儿”上还有一些白色泡沫,大人们说“蛇泡儿”是蛇吃的,人吃不得,那些泡沫就是蛇吐出来的。 “地瓜儿”也是山里人喜欢吃的野果。“地瓜儿”顾名思义是长在地上的,“地瓜儿”是长在“地瓜儿藤”上的,扒开“地瓜儿藤”,才能找到“地瓜儿”。“地瓜儿”难得遇到,遇到了就是一大片的。 “马桑树泡儿”就到处都是了。四川方言喜欢用儿话信,他们管那些可以吃的果实都叫“泡儿”。马桑树是山上最普遍的一种植物,它的果实结得密密麻麻。马桑树长不高,所以“马桑树泡儿”很容易摘到,可惜的是,大人说要过了十二岁才能吃,不然会中毒。赵路也偷偷尝过,虽然有点甜味,但比“山泡儿”差远了,大人也很少吃。这种东西只能给人一种心理上的满足,看看就行了。 八月瓜就是最金贵的了,可遇不可求。八月瓜也是藤生植物,它的藤又细又长,结出的果实却是又大又多,它们往往会依附在其他植物身上,用它们细长的主体,承载着喂养得沉甸甸的果实,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八月瓜外形像芒果,果皮成熟了是粉红色的,自己会裂开,露出乳白色的果实。吃到嘴里抿甜的,带着山野的清香和母亲的乳香。 有了这些野果的诱惑,上山打猪草虽然会累,但也充满希望,也会收获满满。 时代变了,现在猪喂得少,早就不需要去山上打猪草了,就田间地头种的庄稼就够猪吃的。在赵路奶奶的精心照料下,一家人每年回来,都会有白白胖胖的过年猪在圈里等着。 杀猪,幺爸绝对是主角。他一只手拿着“T”字形的拖钩,把钩用力挂住猪的下巴,猪就撕心裂肺的吼叫起来,边叫边往后退,退不了也会四肢死死的抵在地上,拼命反抗。但这就是它的宿命,它又怎么反抗得了呢?幺爸另一只手牢牢的抓住猪的一只耳朵往前拽,其他人拽的拽耳朵,搊(chōu,推)的搊身上,还有人提尾巴,就把猪连推带搡的拖出圈了。 放生刀早就磨锋利了,闪着寒光,放在用来装猪血的盆里,盆里还装了些水,撒了几把盐。几个人把猪死死的按倒在宽大的杀猪板凳上,幺爸手上的拖钩已经换成放生刀了,放生刀有着吹毛即断的刀尖,刀尖下来有隆起的胸部,就像怀崽的母鱼肚子一样,胸部下来是修长的刀身,刀把牢牢的攥在幺爸手上。 幺把拿着放生刀,对着猪的喉咙比划了两下,就找准角度,一刀捅了进去,捅进去后又微调着方向,然后直刺胸腔。猪发出几声长长的叫声,四肢拼命板了几下,就咽气了,众人这才松了手,“培大汉”,赵章兴他们点上山叶子烟,吧唧起来。 赵路只能打打下手,拖猪的时候他搊猪屁股,杀猪的时候他拽拽猪尾巴,没人拿他当正劳力。 猪杀死了,幺爸就在后腿那里割开一个口子,然后鼓起嘴巴往里面吹气。这是一个力气活,也是一个技术活,技术不行的运足气力吹半天也吹不起来。猪被吹的鼓鼓囊囊的,就像裹了一层气囊一样就拖到开水锅那里去刮毛。开水早就烧好了,每家外面都有一个简易灶台,架上一口大锅,专为杀猪用。烧火往往都是二叔的事情,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帮不上其他忙,只能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