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过去了,老家过年还是保持着以前的风俗习惯。 汤圆是过年必吃的。没有汤圆是没有年味的,以前也只有过年才有汤圆吃。条件好的人家,汤圆一直吃到正月十五。奶奶家不是条件好的人家,赵路记得小时候每年只大年初几每天早上吃顿汤圆,正月十五再吃顿汤圆,年就彻底过完了。老家的汤圆个头很大,菜汤圆往往有馒头那么大,糖汤圆做得小些,但也小不了多少。吃汤圆的时候,往往还会打赌,跟打赌吃肉一样,一般人吃五六个就饱了,有的人能吃八九上十个,这就非常厉害了。 “老屋”里有个外号叫“三得先生”的人,按照辈分赵路得叫他爷爷。老屋是二队的发源地。赵家先辈到赵家坡来的时候最先是在三队的。当然,那时候还不叫赵家坡和三队。原来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没有人去考证,据说赵家祖先是用箩筐挑着儿女来到这个坡上开荒定居的,后来这里就有了现在的名字——赵家坡。“赵家坡”只是民间叫法,这三个字是不会出现官方文档里的,官方的命名系统里,这里被叫做“铁矿村”,山顶上确实是有铁矿,赵家坡上的正劳力都在铁矿里下过力,赵路二叔还在铁矿里成了残废。 后来山上的那些小铁矿被定义为“非法开采”,全部关闭了,“铁矿村”也被改成了“西牛河村”,名字来源于山脚下的那条河,河就叫“西牛河”。河里有个山包,神似卧在河里的一条大水牛,水牛只有牛背,没有牛头,牛背上还住着几户人家,这就是老家人口中的“西牛”。传说早年间这条牛白天不知道躲在哪个山里不露面,每天晚上都跑出来偷吃庄稼,那个时候的庄稼是很金贵的,人都不够吃的,哪里能容忍一条野牛来糟蹋,于是人们晚上也不睡觉了,专门起来围堵这条杀千刀的西牛。这条牛被撵到观音崖,就一头钻进崖里去了,身体还没来得及钻进去就被人把尾巴揪住了,愤怒的人们死劲想把牛脑壳拽出来,但无论多少人都拽不出来,毕竟是成了精的牛。没办法,人们就从牛脖子那里下手,把牛一分为二了,牛脑壳一缩,缩进观音崖不见了,牛背就留在河里,久而久之,就跟河床合为一体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从远处看,牛的肋骨都清清楚楚,跟活牛没什么两样。据说早年间,每天晚上从观音崖那里都传出“哞哞”的牛叫声。 “西流河村”分为三个生产队,坡顶上是三队,赵路奶奶家在坡的中间位置,属于三队,山脚下靠大马路的地方就是一队了。先祖在山顶上繁衍了一批批后代,人多了就分了一部分到山腰来居住,就是现在的二队,居住的地方后来就被称为“老屋”。二队的所有人都是从老屋这里分出去的。后来老屋也住不下了,就又分了一部分人到“杨家梁上”安居乐业。到了赵路爷爷这一辈,爷爷也不在付家樘凑热闹了,带着妻子儿女到“黄泥巴田”起了几间土胚房,过起了单家独户的日子。如今,这“单家独户”也开花结果了,爷爷的儿女们又分别组建了四个家庭,只有二叔是残废,一直跟着奶奶生活。 “三得先生”是哪“三得”呢?——吃得、饿得、做得。吃汤圆如果管饱的话,他能吃十个以上。大米饭,以前办席用的甑子,他能吃半甑子,还顺带吃了两大碗肥肉。吃这么多怎么消化?这就是他的第二得和第三得——饿得、做得。农忙的时候,他早上上坡,可以坚持到天黑才回家吃夜饭。“三得先生”人高马大,一米八几,力气一个顶俩,要是打闹的话,两三个人都按不住他,挑担,一般正劳力也就挑个一百来斤,他可以挑两百斤。二队唯一的一个大面积的水田——被称为“大田”,分土地的时候就分到他家了,他能在一天时间里一次性把田里的农作物收割完,这要是放在其他人,一家老小全出动也得两天。 奶奶早就提前把汤圆粉打好了,用床单装起来,放在装了一半柴火灰的箩筐里,这样做的目的是用柴火灰吸干汤圆粉里的水分。这虽然是个土办法,但也是前人的智慧,使用了好多代人了。前人已经一代代的都作古了,但前人留下的东西还在,比如这个土办法,比如坡上到处都是的石头墙。 赵家坡是名副其实的“坡”,一坡上顶,没有多少平整的地方,挖不出多少旱地,更别说水田了。于是为了谋求些许口粮,聪明又勤劳的前人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硬生生在荒茅的坡上用石头砌成一道又一道的挡土墙,分别开垦成了旱地或水田,活生生的在这原本是深山老林的坡坡上繁衍了一代又一代。这些石头墙有的几十公分高,有的几人高,有的几米长,有的几十米长。原来分给赵路家的一个水田的石头墙就有几人高,几十米长。那里原来就是一溜石板,被先人用石头堵起来,一层一层的填上泥土,变成了现在的水田,工程量的巨大,令人咋舌,好在前人时代的劳动力是不值钱的,石头也是山上现有的,如果放在现代,这个水田的造价计算出来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赵路之所以对这个田印象深刻,是因为好耍。好耍在哪里呢?原来那一溜石板并没有被完全掩埋,对小娃儿来说,这里就是天然的梭梭板。农忙时节,大人们在田里干活,小娃儿就?(quě,意为折断)些松树枝,垫在屁股下,从石板上梭下来,落到田里,然后又爬到石板上,又梭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