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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云黯淡,月满轩窗。
心情极好的群玉撑着床沿晃着脚,想着下个月应当就能定下来了,等定了亲谢望即便还想找她麻烦,他也不敢这般猖狂才是。
她心中隐隐雀跃起来,整个人都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床头的小食几上放着一盒药油,群玉等着春禾从飞白居拿完书回来帮她涂。
方才那位大夫看过她的伤,说是并未伤到筋骨,却也得敷上几日的药膏,才好让脚踝消肿走得了路。
她光洁而荏弱的小腿又细又长,翘着脚左右打摆子,嘴上也没闲着,偷吃了好几个蜜饯。
桂枝早就替她熬好了内服的伤药,甚至还贴心的拿了蜜饯过来,只是群玉贪嘴,却并不想喝苦药。
趁着这会无人打搅,她紧张又激动地看着这本《檀郎夜阙》。
这还是今日在糖葫芦小摊那,向货郎对了暗语,才能买到的紧俏货呢。
故事讲述的是一位名唤檀郎的貌美男子,和身边形形色色的小娘子或是春风一度,或是几度痴缠,更有甚者连弟弟的妻子他都不放过。
偏偏与他欢.好过的每一位女子都对他赞不绝口,他身上似乎就是有种摄人心魄的能力。
只是这类书官府里不许人刊印发行,若是被发现了。卖书的小货郎少不了一场牢狱之灾,至于买书的人要交罚金不说,还会有人告知家人。
群玉到底要脸,只敢偷摸着看,好在一直看到现在,从未失手过。
静院风回,廊下不曾点灯,谢望披月而来,沉寂的眸先是睇了众人一眼,几个婢女互相使了使眼色,香茹和桂枝从第一天来客苑起,心里是实打实的畏惧这位武德司副使,她们将婢女莺儿推出来,也不知她上前说了句什么,谢望自顾自地进去了。
能来客苑当差的,哪个不是奔着同主子搞好关系,也好为自己日后谋个前程。
可偏偏这位谢郎君规矩繁杂,听说若是做错了事,一点情面都不给的。
谢望悄然进门,他的目光落在那双雪白的腿上,直到瞧见她肿胀的脚踝,眼里那份静滞转瞬即逝。
群玉看书时入迷,根本就不曾发现他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直到身前大片阴影挪了过来,她倏地抬头,看见谢望面上挂着轻蔑,手上动作极快,转眼就将那串《檀娘郎阙》抢了过去。
奈何她伤着了腿,她想跳下床去抢也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在谢望目光落在那本禁书上。
污言秽语,不堪入目,谢望只堪堪扫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去。
“难怪你整日不学好,原来都是看这些。”
群玉哪里敢反驳,低着头垂着手老老实实地挨训,心里却悄悄抱怨,怎么他来也没人通报一声,现在好了被他捉给正着,指不定又要找个什么借口罚她呢。
倒也的确如群玉所料,谢望一开口就说,“明日戌时之前,我要看到你诚心悔过抄的十遍心经。”
多少?十遍?她如今腿伤成这样,还要受这样的罚,群玉不服,瘪着嘴喃喃道了句,“谢表哥你瞧我腿肿成这样,明日都不知能不能消肿的,哪里还能做别的事。”
谢望从不心软,遑论是她屡教不改在先。
“是吗?我瞧瞧。”
群玉还当是自己的求情有效了,连忙将裙摆撩起来些,单腿支着,另外那条受伤的右腿曲成道拱,好叫他看得清楚些。
谁知谢望伸手就去拿小食几上的药膏,作势要替她抹。
群玉哪敢让他来碰自己的腿,连忙将腿拿开离他远些,又将身子往后挪,试图将自己藏入薄衾中。
只是她人在床上,也就只有那么点地方,又能够她躲到哪里去。
“你躲什么?”谢望没有什么耐心,将人拉至面前,大掌一推,她原先盖得严严实实的裙摆被他推至腿根。
见抗争不过,群玉没再和他争辩,只是抿着唇,脸上红云浮动,恼得说不出话来。
谢望替她搽药油的动作算不上轻,甚至说还有些重,痛倒是不痛,只是被他那只粗粝地大手一刮,害得她紧张的浑身颤栗。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块面团,又像是一团云霞,几乎就要被他揉散了。
“你,你别再揉了,轻……轻点按嗯啊……”群玉严重怀疑,他借着给自己搽药的名义公报私仇。
果不其然,谢望不以为意,“就是要力道重些才好,否则药性都揉不进去。”
这都什么歪理邪说!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群玉忍不住抬头,大睁着眼,愤愤看他,“你松开,我不要你搽了!”
谢望转眸,顿时冷了脸,“不要我要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春禾啊,她又不是没有人伺候。
见她忖住不答,谢望怒气上头,“又想让孟澜帮忙?你想都不要想。”
群玉眼帘微掀,只觉得同他说话好累,根本就讲不通。
“多谢表哥帮我搽药了,时候不早,你也早些回吧,我要睡了。”
又来这套?她以为自己是谁,谢望扫她一眼,“玉娘,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同我讲话?”
这样让人寒噤噤的语气,群玉心知她是真的触怒了谢望。
可……可她也没做什么呀?顶多就是与他争辩了几句,并非故意要与他吵嘴的,怎生的这样大的气性。
谢望见她满脸怔然,一看就知没把他先前说的话放心上。
他强忍着怒意同她好声好气的说话,这会气急干脆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发疯似的吻她耳郭,边亲边问,“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去崔府赴宴?”
群玉又痒又疼,一双手不停地使着巧劲想要推开他,却被人越吻越深。
再这么亲下去,动静闹大了定然会被外面的侍女发现。
于是她干脆对着他的脖颈咬了一口,痛得谢望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不松开她,“这样不安分,实在是该罚。”
他都罚她抄佛经了,还要怎样?群玉忿忿瞪他一眼,扭着腰就往后躲。
“坐好。”谢望耐心有限,牢牢别住她的腿。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暗哑,抱着她的手一路向下。
“谢表哥!我错了。”群玉生怕他动真格,连忙软着嗓音认错。
谢望充耳不闻,伸手去挑那层薄纱,却被群玉死死摁住,眼里包着泪,大有一副他敢来真的,就哭给他看的架势。
“错哪了?”谢望语气随意,捏住她的手握了一下,又轻佻的去捻她腿侧的小痣。
他寻着记忆摸索着,应当就是在这里。
那颗细小的红痣,沾上腻水,倒像是一粒梅花飘落在雪中,叫雪水风霜浸染。
“我不该不听你的,只是我如今寄人篱下,本就身不由己,那崔家哪里是我不想去就能不去的呢。”为了制止他,群玉抱着他的手臂,轻摇慢晃。
贴近她的胸口,柔软的像是在梦中一样,偏她像是不曾发觉,又或者说,她存心勾引?
谢望眼神一暗,身上又热又燥,忍着不适问她,“只有这些?”
群玉怀疑他在诈自己,动作也顿了顿,“什……什么?”
见她装傻充愣,谢望都差点气笑了,手上的动作也愈发重了起来。
“没有了,没有了。”说话就说话,他把自己揉成一团作甚,群玉微微颤颤的,声音都有些抖。
她肌肤胜雪,也不知这身绿衫底下又是何等的风光。
“还想骗我?”谢望声音又哑了几分,眼中涌起兴致。
群玉茫然看他一眼,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做的不对。
“我……若是表哥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还请明示。”
谢望神色转冷,手臂一用力,掐住她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将人重重摁在自己身上。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倘若她再弄虚作假糊弄他,就不是隔着这身衣裳了。
群玉不是不晓事的小娘子,早在自己坐他身上起,就来来回回地动试图抽身离开,就是因为硌得慌。
即便是有衣袍遮掩,却也能看出绫裤下的动静。
这会再定眼一瞧,怎么……怎么愈发可怖了。
可她还要脸,生怕自己动作大些,牵一发而动全身。
群玉闭着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自己不看就能好似的。
“我,我是不对,但上次在书房,二表哥只是站在我身后指点我而已。”
她总算是开口交代,搜肠刮肚的说出这么一句。
“嗯,还有呢?”谢望神色淡淡,似乎并不意外。
他这般反应,让群玉没由来的心慌,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还……还有我在外歪了脚,二表哥只是看我腿脚不便,这才好心把我背回来。”
“嗯,继续。”谢望依旧冷声冷语。
群玉心跳如擂,带着试探怯怯地问了句,“还有吗?”
谢望怒极反笑,“怎么,给他的礼,也像你这本书一样见不得人?”
他冷眼一瞥,目光落在那本被他随手放在床头的书。
群玉臊红着脸,大惊失色,“你……你说什么呢。”
她说完马上又给自己找补,免得像心虚似的,“我给二表哥送的是茶叶,你,你也有的。”
这会群玉很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忘记给他也准备一份,否则今日是躲不过这劫了。
谢望倒是未曾想到,她给自己也买了,他掀出些笑意,“在哪?”
念及她崴伤了脚,谢望今日并未打算与她怎样,只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就在桌案上,有个长方木盒。”群玉见他松开自己起身离去,顿时松了口气。
谁知谢望站在桌案前不动了,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
谢望本来拿了就要走,只是余光一瞥,瞧见了那一摞画,从最面上到最底下那一张,都有朱笔描红批改过的痕迹。
每一张都会在底下小字批注,纠正她的笔法错误,下笔力度,甚至还会从旁示范,事无巨细的传授给她技巧。
她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学的学生,每一张更改的画作,都会在次日标上日期,重新画上五张。
直到谢望翻到底下那一张,先前那些画或许还不太能辨认出画中人是谁,可这一副却是一目了然。
樱色朦胧,粉融香雪,她二人坐在树下对弈。
画中男子寥寥几笔,只露个背影,坐于对面的小娘子花貌生春,一笑百媚。
满园芳菲,花树如浪,却难掩她的娇俏鲜活。她穿一身鹅黄襦裙,挽着莺色披帛,捻着颗白子,支颐而坐,两相对望,笑得灿然。
谢望的视线在这幅画上流连,果不其然,瞧见落款上写着:澜画技粗浅,勉力一试,然表妹娇容玉姿,拙笔难描,难显真颜。
瞧得画纸边缘已有磨损,想来是这幅画她太过爱重,常常描摹的缘故。
群玉这会也想书案上放着这些东西,见他驻足已久,心中愈发不安。
只好扶着墙下床,翘起一只脚,蹦蹦跳跳的来到他面前。
她想说些什么,但也知道这会在谢望心里,她又是人赃俱获,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谢表哥,这茶叶你不喜欢吗?”她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试图转移话头。
谢望自是不会被她轻易迷惑,将那张画卷好,拿起那长盒,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开。
窥见他浓如墨色那样的脸色,群玉就知道他眼下已经气到不肯和自己说话。
从前在玉佛寺里,他气成这样时,会发生什么?
群玉在脑海中飞快地回想着,那间禅房,窗台上,书案上,椅子上,他抱着自己不说话,只是遍地留下痕迹。
等到翌日她醒来,看见身上交错着乱七八糟,或青或红的糜.乱痕迹,许久才能缓过来。
如今她又惹恼了他,又要被这样粗.暴的玩弄吗?
群玉死死咬着唇,掐着手心,望着他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心中倏地生出一抹悲凉。
眼下谢望都敢这样对她,全然不顾与孟澜兄弟之间的情分,那么他当真能够容忍自己嫁给孟澜吗?
何况这还是在她自己院里,有那么些婢女在,他都敢旁若无人的欺负自己。
群玉忍不住后怕起来,站在门口,无措地四处张望。
她生怕方才的动静叫人暗地瞧了去,再一回禀到老夫人和大夫人那里,只怕她活不过今夜。
“春禾,春禾!”
她总算意识到不对劲,春禾只是取一趟书,怎么会消失不见这么久。
片时,春禾从隔壁厢房出来,她边走边回头,笑着对众人道:“娘子叫我了,牌局先别散,我去去就回。”
这院子里加上春禾拢共就四个婢女,除了香茹和桂枝是从大夫人和老夫人那边来的,另外那位做粗使活计,年纪比众人小些的莺儿则是由管家拨来的。
她先前在厨房里做事,自从来了表姑娘的院子,发现不仅清闲,还没人欺负她。
莺儿好玩,便时常拉着姐姐们打叶子牌,或者邀请众人尝尝她从厨房那得来的糕点。
她人小会说话,又见谁都爱笑,香茹和桂枝也都爱和她玩。
再加上表姑娘身边也就只有春禾近得了身,她们自相去玩也不会管,慢慢的二人也就除了其他几位主子过来,也不大爱伺候表姑娘。
春禾一步做两步,来到她跟前,压着声音道:“方才,幸好有莺儿缠着,才没叫那俩人发现不对劲。”
毕竟谢郎君既是亲戚,又与表姑娘住得近,探病常有走动倒是没什么,可有问题的是孤男寡女在一间屋子里待了那么久都不出来。
天知道,春禾从孟二郎的飞白居回来,发现窗前倒映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时,是有多么的惊恐万分。
幸好她环顾四周,并未瞧见余下伺候的人。
于是她连忙放下手上的书,装作才从娘子那过来,加入了她们的玩乐之中。
群玉听她说完这些,心中顿时了然,难怪他那么有恃无恐地欺负自己,原来是因为这院子里有内应啊。
她也没避着春禾,冷笑道:“你当那莺儿是谁的人?”